無錯小說網 > 津門詭事錄 > 一百一十一 沉尸
  韓大膽兒見這老婦餓得狠了,本就要給他找點吃的,又聽她這么說,立刻眼里放光,趕緊叫黑三兒去弄點吃的,豈料黑三兒早已經讓手下,從胡同口買了幾個熱饅頭回來,把饅頭托到韓大膽兒面前。

  韓大膽兒一看是饅頭,正要推到一邊,讓他們弄點稀粥來,豈止那老婦餓得久了,乍見糧食雙眼直冒藍光,不等饅頭拿到面前,伸手便搶過一個往嘴里塞!韓大膽兒心知不妙,立即阻攔,口中連連道:

  “別別別!”

  他知道人餓極了,要是這么吃東西,很可能會出人命,所以出言勸阻,但他說的還是晚了……

  老婦把饅頭整個塞在嘴里,還沒嚼呢,就要往下咽,饅頭都有拳頭大小,哪里咽得下去,直接卡在嗓子眼兒,吞不下又吐不出,韓大膽兒上手幫她拍打后背,但那老婦終究年老體衰,又病了一場,又餓又虛,現在被饅頭卡住,一口氣上不來,雙眼翻白面色青紫,登時氣絕身亡。

  韓大膽兒又拍又摁,窩把了半天,仍是回天乏術,只好作罷。他伸手將老婦死尸雙目合上,面色鐵青目光如刀,掃視黑三兒三人,三人被他目光所及,不由渾身一陣寒意!

  韓大膽兒一掌劈拍在炕邊的木桌上,木桌哪里經得起他這一掌的雄渾力道,頓時碎裂垮塌,化成一堆木條木塊!這一掌不光是氣惱唯一活著的目擊人證,突然暴斃,更因為這混亂的世道,窮苦百姓為了兩餐一宿飽受摧殘,到最卻后只能落得如此下場。

  黑三兒身邊倆人見木桌崩碎,心頭均是一驚,心想,誰腦袋上要是挨上這么一下,當場就得腦漿迸裂,死尸倒地,不由得心生懼意。

  三人中僅黑三兒是好用斗狠之輩,雖被韓大膽兒震懾,但表面絲毫不亂,顯得豪無懼色!畢竟當混混文斗武斗,趕在自己身上下刀子,決不能是畏懼生死之輩。

  韓大膽兒心中尚有疑惑,他猜出老婦定有干糧充饑,但這些天要是有食無水,照樣會被渴死。他冷靜下來查看老婦尸身,發現他手臂雙腿浮腫,破爛生瘡流出膿血!適才床上臭味,不光是屎尿污穢,其中的腥味便是他的毒瘡發出的。

  韓大膽兒經常去防疫院,所以從老蘇那知道不少,驗看尸首的學問。他聽老蘇說過,經常接觸腐尸的人,如果體質太弱,極有可能會感染尸毒。這尸毒入體之后,會讓人皮破生瘡,潰爛腫脹,若然置之不理,最后就會致命!

  老蘇說其實尸毒就是西洋醫學所說的細菌,尸體腐爛滋生細菌,這種有毒病菌入體,抵抗力強人也許沒事,體質弱的人,則會因細菌感染出現炎癥和肢體潰爛癥狀!

  韓大膽兒見老婦的身上腿上的濃瘡,便是尸毒入體所致。但她被鎖在屋中,是從哪感染的尸毒呢?折讓韓大膽兒百思不得其解。

  韓大膽兒見被自己拍碎的破桌碎屑里,有幾個之前堆在桌上的碗碟。其中有個粗瓷大碗并未破碎,只是歪斜在一堆碎碟木片中,碗中尚有半碗清水!

  韓大膽兒端起清水,在鼻子邊一聞,忽然眉頭微皺!他起身再屋內踅么,在炕角靠墻的地方看見一個水桶,桶里還剩下小半桶水。他俯身朝水桶內聞了聞,然后趕緊起身把水桶拎到院中,借著天光仔細端詳。

  他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樹枝,在水桶中撈挑,不一會兒就像是撈出什么東西。可黑三兒和手下倆小子,站在旁邊,卻什么也沒瞧見。韓大膽兒對著陽光,舉著樹枝看了一會兒,又再蹲下身查看水桶。

  水桶提把上有些繩子磨痕,那些磨痕很新,原本提把上經年累月使用,提把手提的位置發黑,沾了不少汗水油泥,被摩挲得異常光滑。只中間一塊有些繩索磨痕,像是不久前留下的。

  他起身走到水井邊,看見轆轤上纏著繩子卻沒有水桶,那麻繩粗硬,顯然許久沒浸泡井水。他俯身朝井里觀瞧,見雖是十冬臘月,但井水并未上凍。

  他在用轆轤上的井繩和適才的水桶磨痕比較,果然見一般無二。他微感躊躇,心道,只可惜魏小五不在身邊,隨后起身朝黑三兒道:

  “你們仨誰的水性最好?”

  黑三兒和身邊瘦高的小子,一齊看向另一個矮子小子,黑三兒指指那矮個兒小子道:

  “小蝦米!他家里是船戶,以前打魚的,他水性好!”

  那個叫小蝦米的一看韓大膽兒看完井口,就問誰的水性好,心里就覺得不妙,再聽黑三兒這么說,趕緊搖頭擺手道:

  “不行不行!我是旱鴨子,就因為不會水,才沒干打魚的!”

  黑三兒道:

  “你他媽少來這套!趕緊麻溜給韓爺辦事兒去!”

  說著從后面推了小蝦米一把,小蝦米平時全仗著黑三兒在外面耀武揚威,每次挨了揍也是黑三兒給他拔創,所以不敢不聽他的,只能硬著頭皮朝韓大膽兒走過去,皺著眉頭一臉喪氣地說道:

  “韓爺!您了吩咐!”

  韓大膽兒看看井道:

  “綁上繩子,下去把尸首給我撈上來!”

  三人一聽都奇了,照韓大膽兒的意思,這井里竟然沉著尸首?黑三兒在保安公司也算是小頭目了,福厚里鲇魚窩這片熟門熟路,哪院兒幾個人他都門兒清,可去不知道這井里竟然有尸首!

  他還在哪尋思,那小蝦米卻一臉苦相,三九天下井水,還要撈尸首,夏天井水就冰涼的,別說有沒有尸首,這天寒地凍,要是真下去,沒不凍死在井里。

  此時,韓大膽兒已經將井繩在他腰間纏了數匝,他轉頭露出一臉悲切,看著黑三兒,顯得極不情愿。

  黑三兒道:

  “別看我!井口那么小,我肉大身沉的,下的去么!”

  小蝦米把期許的眼神望向,旁邊的瘦高個兒,這小子平叫時和小蝦米稱兄道弟,同吃同睡,這會兒見真章了,卻苦著臉對小蝦米道:

  “我不行,別看我瘦,可我骨頭里都是肉,下水就沉底兒,根本浮不起來!”

  小蝦米還想說點什么,誰知身子突然騰空,被韓大膽兒提著井繩拎了起來。

  韓大膽兒雙足跨蹬井口,將小蝦米從井口一點點地放了下去。小蝦米心里叫苦連天,但身子一直往下,不多時雙腳就要觸及水面了。他雙腳剛一入水,身子陡然一顫,但緊接著卻覺得,井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冰冷。

  當他身子浸入水中,水面齊胸之時,反覺得浸泡在水里的身子似有暖意,反比露在水面的身體暖和得多。他依照韓大膽兒之言,潛入井水中摸索,韓大膽兒早吧繩子交給黑三兒和那瘦高個兒的小子,自己則在井口指揮。

  黑三兒拉著繩子,嘴里低聲嘟囔道:

  “真當自己是神仙了,井里哪來的尸首,以為是西游記烏雞國了!”

  感情這黑三兒最愛聽評書,尤其愛聽西游記。適才說要下井撈尸,他就想到了其中烏雞國一段,說的是烏雞國主被妖道沉尸井底。

  韓大膽兒聽他嘟囔也不跟他計較,只盯著井底水面,忽見井底水花一翻,探出個腦袋,正是小蝦米。

  他沖著井口喊道:

  “找著了!真有尸首!”

  黑三兒聽完目瞪口呆,心道,這韓大膽兒難道真是巡天都御史降世臨凡不成,他頭回來鲇魚窩,竟然一眼看出井底有尸首!

  其實適才韓大膽兒看到老婦身中尸毒,有聞出水中隱隱有股尸臭,就猜到是誰有問題。他一番查看,找到了水桶,用樹枝在水桶中挑起一小塊連著頭發的人皮,那人皮頭發極為細小,所以黑三兒幾人并未察覺。再看水桶上的繩痕,或許之前有鄰居的暗娼,不忍老婦餓死渴死,所以送了點干糧,又打了桶井水給她,誰知井水中竟然泡著尸首,老婦誤飲井水,這才染上尸毒!

  韓大膽兒讓瘦高個兒去又找了條繩子,一邊讓黑三兒拽住,一邊丟下井底,讓小蝦米把尸首綁好,然后便命令黑三兒往上拽。

  黑三兒雖然知道死人死沉,他雖然沒練過武,但打架斗毆一憑膽氣,二憑力氣,除了今天碰上韓大膽兒,打架還真沒輸過,憑他兩膀力氣,一個死人怎么在話下。

  他雙腳頂著井口,雙臂用力,左右手交替向上拉拽繩子。誰知這一拽之下,卻甚為吃力,不像這一具尸首竟然如此沉重。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他連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這才把尸首從井口拽出來。

  韓大膽兒見尸首拽出井口,伸手提起綁住尸首的繩子,運力往上一提,往外一拽,尸首便穩穩地落在井口邊的地上。只是黑三兒正用力拖拽,韓大膽兒忽然出手相助,又沒事先打招呼,所以黑三兒手中失了力道,向后便倒。

  他也算伸手矯健,一骨碌爬起身來,也忘了程老六的囑咐,當慣了流氓張嘴就罵,可剛罵出倆字兒,看見地上的尸首,立即就住了口。

  眼前并非一具尸首,而是兩具十分胖大的尸身,尸體鼓脹如充氣的皮球,身子比常人旁出一倍有余,面容無光十分巨大,看著根本不賽人尸。

  這時小蝦米也被韓大膽兒從井中拽了上來,他只覺得身子急速上升,跟飛也賽的,就回到了地面!這感覺,就像去勸業場做升降電梯賽的!他剛一回到地面,西北風一吹,立即冷的渾身發抖牙關打顫。

  那瘦高個兒趕緊從屋里拿條棉被披在他身上,小蝦米老大不樂意,一把他搡出老遠,那瘦高個兒也不惱,還是嬉皮笑臉,上來給的把被子圍上,嘴里還說:

  “讓我下水是財神爺抖楞手,真沒轍!回頭我做東,咱中立園隨便你點!”

  小蝦米道:

  “武大郎放風箏,你出手就不高,中立園隨便點不久鍋貼么!還能有嘛!哎!這被服你哪拿的?”

  那瘦高個兒道:

  “就牡丹那屋!”

  小蝦米一個激靈趕緊把棉被扔在地上!

  瘦高個兒道:

  “人都死了這有嘛可怕的!”

  小蝦米道:

  “牡丹身上有臟病,披她的被服,回頭傳一身花柳皰疹!”

  這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瞎聊,黑三兒還在吃驚這尸首的古怪樣子,他是旱鴨子沒下過水,不像小蝦米,家里是船戶,浮尸見得多了,所以知道這時尸首在水里泡太久了,所以整個兒人都向個吹氣兒的氣球賽的。估么著再有些日子,尸首鼓脹撐破皮肉,就得跟氣球一樣爆開。

  韓大膽兒不管這三人,則湊到尸首旁邊驗看尸狀。

  黑三兒在旁邊不停追問:

  “這死了多久,嘛時候扔井里的?這倆是誰呢?都看不出男女了!”

  韓大膽兒嫌他在旁邊太煩,就隨口道:

  “死了應該有倆月了!”

  小蝦米見天寒地凍,尸首的確應該不易腐壞,但井水中十分溫暖,尸首泡在其中兩個月,竟然漲而不腐,也著實奇怪。

  韓大膽兒道:

  “你說這井水又苦又咸,水里應該含有大量鹽堿,就因為鹽堿和尸身酸堿中和,形成了防腐效果!”

  黑三兒趕緊問道:

  “嘛叫酸堿中和?”

  韓大膽兒不耐煩道:

  “這是西洋化學,說了你也不懂!”

  一提起化學,韓大膽兒忽然想到,房頂上還放著個梅若鴻呢!這十冬臘月在房頂上回頭再凍壞了!他一查案來,其他事兒就都拋在腦后了。

  他心里連忙罵自己該死,趕緊腳蹬院墻,一縱身飛上了墻頭。再一個起落,人已在房檐上了。

  只把院中的黑三兒仨人都看傻眼了,他們只知道韓大膽額熱捕盜拿賊緝兇探案,武藝高強身手了得,卻想不到,他竟然輕功卓絕,簡直有鉆天之能!登時涌上一股欽佩之情,心里寫了個大大的“服”字!

  韓大膽兒站在房上,對三人道:

  “看著尸首!我去去就來!”

  說完轉身便走。

  他在房上竄躍,沒多遠就找到了在房頂上的梅若鴻。這會兒西北風正緊,梅若鴻靠在檐脊上,冷得面色發白瑟瑟發抖。她膚色本就白皙,現在被凍得雙頰透紅,猶如白玉上多了一抹飛霞,反生惹人憐愛之態。

  韓大膽兒見狀更是滿心歉意,但這個可不是普通女子,而是清冷如冰的梅若鴻,她本就說話冰冷,現在身在烈烈寒風之中,言語更勝冰峰。

  梅若鴻被他扔在這老半天,冷得要命又下不去,開口道:

  “你拿我當尸首冷凍呢!我以為你都到家了呢!”

  韓大膽兒趕緊道:

  “對不住!對不住!冷了吧!”

  梅若鴻道:

  “身子冷!心更冷!”

  韓大膽兒無奈只能不停道歉,誰知梅若鴻好像想到什么,突然道:

  “房上剛才有人!從我身邊過去了,我回頭時卻不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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