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錦衣長安 > 第二百四十五回 殘卷
  韓長暮滿意極了,點了點旁邊的胡床,和和氣氣道:“坐下說。”

  姚杳也很乖覺,虛虛坐下,抬了抬下巴:“大人,這書您是從哪翻出來的?”

  韓長暮得意的挑了下眉:“怎么樣,是個寶貝吧,昨日我去了一趟藏書閣。”

  藏書閣,姚杳撇了下嘴,她自然知道這個地方,只是這個地方不是她能進去的。

  藏書閣時大靖朝典籍最齊全之處,相當于姚杳前世時的超級圖書館,只是這個超級圖書館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去的。秘書省的正監,少監,執掌藏書閣的官員和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可以無詔進入,旁人則奉圣人詔命才可進入。

  她這種無名小卒,哪有可能進去一觀。

  韓長暮翻了翻姚杳整理的陣法圖,雙眼一亮,心中又驚又喜,贊賞的笑了:“這本書記載了幾個佛家陣法,只可惜中間幾頁遺失了,不知是人為的還是年代久遠所致,但我從前后頁的文字中推測出,遺失的那幾頁記載的是一個用來養蠱的無名陣法的陣法圖,書中也提到布陣之時要用相應的祭品,但記載祭品為何物的那一頁也缺失了。當時發現這本書的時候,我就覺得這陣法似曾相識,就把書給借了出來,沒想到你竟能從寥寥文字中,繪制出大概的陣法圖來做對比。”

  姚杳聽出了韓長暮話中的夸贊之意,但是她沒有半點的不好意思,彎唇一笑:“卑職依據書中所記,繪制了大概的陣法圖,與在瑟瑟樓中發現的陣法圖相對照,有許多相似之處,但由于書頁有殘缺,而瑟瑟樓中的陣法也有模糊之處,故而并不能確定兩個陣法就是同一個。”

  韓長暮敲著書案,也笑出了聲:“不錯,這兩個陣法的確有不少相似之處,昨日在藏書閣找到這本書,我就問過了秘書郎史桓,這一批書是十五年前薦福寺捐的,皆與佛法有關,這本書原是有書名的,五年前,藏書閣遭過一次蟻患,搬運典籍滅蟻之時,有些典籍遺失了,有些則成了殘本,他也說不好這丟失的幾頁,到底有人故意撕下的,還是那次搬運典籍時弄丟的。”

  姚杳聞言微微蹙眉:“大人說藏書閣時五年前發生過蟻患?”

  “是啊,”韓長暮自嘲的一笑:“你也覺得奇怪吧,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五年前突然冒出頭的。”

  姚杳吁了口氣,五年前究竟出了什么事,就像有一雙黑手,在陰暗處謀劃布局。

  韓長暮透了口氣,遞給姚杳一本冊子,裝幀比那本殘本精良許多,淡聲道:“這是當時薦福寺捐書的名錄。”

  那本冊子足有一寸來厚,入手沉甸甸的,壓得姚杳的手往下一墜。

  姚杳嘖嘖舌,這么厚的名錄,這得看到天荒地老去了,她打開包著名錄的桑皮紙,入目便是極為端正古樸,金光閃閃的三個字“薦福寺。”

  薦福寺是皇家寺院,備受大靖皇室推崇,素來香火鼎盛,也就,比旁的寺院更加財大氣粗一些。

  姚杳翻開名錄看著,莫名的就挑唇笑了起來,財大氣粗的薦福寺果然出手不凡,一個捐書的名錄竟用的是金粉所寫,太奢侈了。

  看著這一個個金光四射的書名,她微微蹙眉,抬頭問韓長暮:“大人,薦福寺些個捐書名錄都要用金粉,怎么會捐一本裝幀如此粗陋的書。”她疑惑不解的繼續道:“即便這書原本裝幀就十分簡陋,薦福寺在捐出去之前,也是要加以修繕,免得墮了薦福寺皇家寺廟名頭吧。”

  韓長暮拿到這本名錄的時候,還沒來得及仔細看,聽到姚杳這樣說,心中頓時一凜,接過那本名錄仔細看了一番。

  他的手捻了捻名錄的紙張,又摩挲了下那本殘卷,不單單書寫用墨不同,裝幀不同,就連紙張也截然不同。

  名錄所用的紙張色澤黃褐,猶如茶色,質地厚硬而光滑,迎光不透,是上好的藏經紙。

  而那殘卷用的紙雖也是黃褐色的,但卻色澤略淺,有草棍紙屑黏附在上頭,看起來并不光滑,質地略厚,可以看到一痕一痕的紙紋,明顯是黃麻紙。

  他又拿起殘卷使勁兒聞了聞,只聞到陳舊的灰塵的腥氣,卻沒有半點墨香,他突然失笑,笑自己是犯傻了,這殘卷已經擱了十五年之久,即便當年用的是好墨,墨香也該散盡了。

  他思忖片刻,沉聲道:“這本殘卷和薦福寺的捐書名錄相差極大,從紙張用墨到裝幀,幾乎沒有相同的地方,你說的對,薦福寺做事,不會有損皇家寺院的臉面和名聲,既然是捐書給朝廷,就不會捐這樣粗糙的書,即便是古籍善本,也必然會多加修繕,至少要添上書名和著者,才會捐出的。”

  姚杳笑了:“那我們,走一趟薦福寺?”

  韓長暮從姚杳的臉上看出了雀躍的神采,故弄玄虛的微微一笑:“不急,再等等。”

  姚杳急了:“還等,再等人就飛了。”

  話音剛落,何振福便匆匆進來,施了一禮道:“大人,認出來了。”

  韓長暮點頭:“有多少是?”

  “五人,剩下的實在認不出了。”

  聽著這沒頭沒腦的一問一答,姚杳著實有點迷糊,看看韓長暮,又看了看何振福,問道:“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何振福一張臉皺巴巴的,苦笑著搖頭:“大人讓瑟瑟樓的伙計去認尸了。”

  姚杳戲謔一笑:“看你的模樣,那人吐了吧。”

  何振福深深點頭:“像那種凍過冰,冰又化了的尸身,繞是現在天冷,內衛司的驗尸房又在地下,那尸身也爛的極快,今日晨起一看,都軟的淌水了。”

  姚杳越聽越惡心,難怪那伙計會吐,聽他這描述,簡直就不忍直視。

  她忍著惡心問道:“十八個頭,就認出五個?”

  何振福點頭:“就這就不錯了,你沒看見那慘樣,爛的鼻子眼都看不出了。”

  韓長暮緊緊抿著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半晌才開口:“可說了瑟瑟樓里的供著的那卷經的來歷。”

  何振福重重點頭,把一直夾在咯吱窩底下的經文捧了過去:“說了,正如大人所料,這卷經正是他們掌柜五年前從薦福寺請的,但是到底是誰手書,他就不清楚了。”

  經文,姚杳突然就想起來了,她帶回來的物證里,的確有一卷手抄的法華經,正是韓長暮手里的這卷,只是她對佛法并不精通,也不感興趣,這才沒有深究,同時也沒有深究,一個酒樓,為什么會供著法華經。

  她抬眼看了眼韓長暮,她還是不如他心細如發。

  韓長暮輕輕拍了一下書案,又問:“伙計認出來的五個人里,有他的掌柜嗎?”

  何振福搖頭:“沒有,都是如他一樣的伙計,三個胡人,兩個漢人,名冊在這,如此一來,從前瑟瑟樓里的人,就還剩下掌柜和四個伙計下落不明了。卑職在長安縣衙署里查到這座瑟瑟樓自二十年前建成后,共易手三次,前兩次分別在永安三年和永安六年,而最后案發前最后一次易手,就是三年前,永安十三年的一月份。卑職找到了前兩次買賣瑟瑟樓的人,現如今都在長安城,身價也都清白,唯獨最后一次易手的掌柜,遍尋不到,卑職讓畫師畫了那掌柜的畫像,大人請看。”

  說著,他將卷宗遞給韓長暮,另外還附帶了一張畫像。

  畫像上那人四旬上下,長著一張方臉,濃眉大眼,須發濃密,看起來像是可以蓄的發和胡須,用來掩蓋面貌特征。

  韓長暮仔細看了一番,便遞了回去:“孫英已經驗出這幾個死者被凍了五日左右,是同時死亡,同時被凍住,然后一起埋進瑟瑟樓的池塘里的,你去查一下長安城里比較大的冰窖,還有五日前宵禁后,西市車駕的出入,瑟瑟樓之前的伙計簽的是死契,過所應該都掌柜手里,出入長安城的記錄都在京兆府,去京兆府查掌柜一行人近年來的行蹤和落腳之處。”他微微一頓:“這個掌柜或許用的是假名,你詳細查一下永安十三年的一月前后幾個月出入記錄,有疑點的全部挑出來。”

  何振福應了一聲,轉身往外頭。

  韓長暮把那卷經文卷好,又拿起那本殘卷和捐書名錄,對姚杳笑道:“走吧,咱們去薦福寺。”他抬頭飛快的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笑的愈發溫和:“順便在那用個午食。”

  姚杳雀躍的歡呼了一聲,她只在薦福寺的廟門外徘徊過幾回,從未進去過,就更別提吃一頓廟里的齋飯了。

  聽說皇家寺廟的齋飯,素菜做的比肉都香。

  外頭的陽光十分耀眼,曬得廊檐上的雪,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露出灰色的瓦。

  冰雪化成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來,地上已經沒有了積雪,水沿著青磚縫,飛快的滲了進去。

  和煦的風里也是濕漉漉的氣息,姚杳吸了口氣,春天很快就要來了。

  薦福寺貴為皇家寺廟,占地極廣,占據了開化坊和安仁坊,北面與太極宮僅一坊之隔,隔著二里地,都能聞到鼎盛香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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