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錦衣長安 > 第六百二十二回 討價還價
  男子目露兇光,如同一只喋血的餓狼,蒼白的雙頰上泛起兩團不正常的紅暈。

  兇神惡煞的目光在張娣的臉上打了個轉,雙眼陡然一縮,面露詫異之色,不知不覺的就松開了手。

  “是你?這是哪?你怎么會在這?”男子一眼不錯的盯著張娣,手雖然松開了她的脖頸,但依舊擱在張娣的命脈處,只要她有半點異動,頃刻間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張娣認出了那男子,她雖然與這人只是一面之緣,但她記性好,還是認了出來。

  而看那男子看到她時的反應,顯然也認出了她。

  認出來了就好!

  省的她再多費口舌解釋什么了。

  張娣松下一口氣,強自鎮定的壓低聲音開口:“我現在是漢王的妾,自然是在漢王府。”她微微一頓,轉頭看了眼空無一人的窗外,聲音更加的謹慎而低微了:“孟大人不應該在玉華山嗎,怎么會在這?”

  這被關在陋室中的男子,赫然正是應該在內衛司養傷的孟歲隔。

  聽到張娣這話,孟歲隔的目光一沉,抿唇不語,心頭生出一絲訝異,一絲不詳。

  他慢慢的松開了張娣,目光閃動,臉色陰晴不定起來。

  在看到張娣的頭一眼,他就認出了她。

  這才對自己現在置身之地無比意外。

  對張娣的意外出現更是一頭霧水。

  漢王的妾,怎么會被派來伺候他?

  張娣也沒有說話。

  她雖是個鄉野姑娘,但也不是真的蠢笨膽小,更不是對外頭的事情一無所知。

  她知道圣人出京前往玉華山避暑,內衛司的司使韓大人也一起去了,那作為韓大人的近衛,孟歲隔此時應該在玉華山才對。

  可他卻出現在了這里。

  她自認為一向聰明,可現在卻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她見過漢王和韓大人在一起的樣子,說不上親近但也絕不是敵對的狀態。

  漢王沒必要也沒理由抓了韓大人的近衛!

  想到這里,張娣移眸望住孟歲隔,猶猶豫豫的問:“孟大人,你,你不是殿下的人抓的吧?”

  孟歲隔虛弱無力的躺了回去,嘆了口氣:“你倒也,聰明。”

  “聰明!”張娣自嘲的輕笑一聲,她從前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進了京卻發現,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以為是罷了。

  聰明她擔不起,頂多也就是不蠢。

  事關朝廷大員和皇親國戚,張娣深知不能多問緣由,問多了會死得快。

  張娣眨了眨眼:“孟大人有法子逃出去嗎?”

  話音方落,她便一眼看到了孟歲隔被包的像粽子一樣的右手,血滲透了白棉布,血跡已經干涸了,一片片參差不齊的暗紅色血痂看起來觸目驚心的。

  那只右手軟綿綿的低垂著。

  張娣想起孟歲隔方才掐住她的脖頸用的也是左手,那他的右手......

  她心頭一跳,只覺自己說錯了話,不是有沒有法子逃出去,而是若非他身上有傷,根本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張了張嘴,正要解釋一句,卻見孟歲隔做了個“噓”的動作,飛快的閉上了眼睛,倒在稻草堆里,做出一副生死不明的模樣來。

  張娣心領神會,退到了窗戶底下。

  果然,她剛剛在窗下站定,窗外便傳來“篤篤”聲。

  張娣脊背一僵,轉身露出個無懈可擊的卑微膽小怯弱的笑:“小哥是送被褥來了,喲,還有午食,辛苦小哥了。”

  站在窗外的是常跟著阿庸跑腿的小廝,隔著破敗的窗欞遞東西進來。

  他看了張娣一眼,還是那副怯生生的小家子模樣。

  他放了心,把東西遞進屋里。

  一床半舊的薄被褥,正是從剛剛的后罩房通鋪上扒下來的。

  一只雞翅木六角三層食盒里裝著飯菜,雖然都是簡單的粗茶淡飯,但都冒著淡白的熱氣。

  最后遞進來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打開來,里頭擱著兩只長頸瓷瓶,兩枚小巧圓缽。

  另外還有一卷干凈的白棉布。

  “瓷瓶里的內服,圓缽里的外用,一日兩次,莫讓他死了。”小廝是個話少的,將東西一樣樣的遞進去,只淡淡說了這么一句話,便轉身走了,根本不給張娣多說兩句的機會。

  張娣“誒”了一聲,張了張嘴,終是一嘆。

  她看著擺在地上的飯菜和藥,低聲問孟歲隔:“孟大人,是先用飯還是先用藥?”

  孟歲隔直起身子,看了眼那飯菜。

  還是和往日一樣的菜式,但是是兩人份的。

  他看了眼張娣。

  既然飯菜是兩個人的,而張娣又是他們打發來照顧他的,那必然不會再在飯菜里動手腳了。

  來到這里的頭一日,他便常出飯菜里下了軟筋散。

  從此之后,他便再未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了。

  是以才會虛弱至此。

  “先用飯吧。”他坐直了身子,虛弱卻不絕望道。

  張娣擺好了飯菜,眉目氤氳在熱氣騰騰中,她有些食不下咽,幾度張嘴想要問些什么,最終還是閉了嘴。

  孟歲隔并不能確定眼前之人是值得信任的,但如今他也只有這一個選擇了。

  或許可以試探一二。

  他淡淡問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張娣愣了一下,猶豫不決道:“我也不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看起來并沒有出事,但就是很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孟歲隔心存試探,也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張娣偏著頭思忖片刻:“要說不對勁,那是殿下去玉華山避暑之后的事情。”有些話起了個頭,再說起來就容易的多,她將這些日子里:“殿下走了之后,這府里有年頭的老人都不見了,說是跟著殿下去了玉華山伺候了,內院也封了,里頭的人統統不許出來走動,我偷偷去看過一眼,門口有侍衛把守。這些日子我見到的人,都是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也察覺到這里頭彎彎繞繞的有些不妥當,但見識眼界在這里擺著,著實想不出這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孟歲隔是個見過世面的,聽到張娣這話,在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心里咯噔一下。

  若不是漢王身邊的人出了問題,那便是漢王本身出了問題。

  他暗道一聲不好。

  漢王此時正在玉華山,不管是誰出了問題,玉華山上都不會安穩。

  他必須離開這里,必須盡快出去。

  他飛快的扒了幾口飯菜,餓了幾日猛然用飯,他不敢吃得太飽,只吃了個半飽便撂下竹箸,靠著墻角,閉目思量起來。

  歇了片刻,孟歲隔并沒有頭一日用了飯后渾身酸軟無力的感覺,心知自己是賭對了。

  他移眸望向那藥瓶子。

  只怕軟筋散是下在了內服的藥中。

  張娣看到孟歲隔盯著那藥瓶子,趕忙拿了過來,低聲道:“孟大人,要用藥嗎?”

  孟歲隔掙扎了片刻,點點頭,看著張娣從兩只瓷瓶中分別倒出一紅一白兩枚藥丸。

  他的傷太重,若是不用藥,傷勢難愈。

  如此重傷的情形下,他不太可能逃得出去。

  兩害相較取其輕,他最終還是咬著牙把兩枚藥丸吞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兩枚藥丸入喉,如同咽了一團冰和一團火,在喉嚨里冰火交融,像是吞了刀刃,割的喉嚨劇痛刺骨。

  不過片刻功夫,這股冰火交迫的刺痛便飛快的席卷了四肢百骸,令他骨肉酸軟,渾身脫力,連動動手指頭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他的臉色沉了沉。

  外頭這些不知從何處來的歹人,心思實在是縝密!

  這些人究竟在圖謀些什么?

  漢王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想到這里,孟歲隔想要離開的心思更加的急不可耐了。

  “你搖一下金鈴。”他微闔雙眼,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

  張娣覺得孟歲隔這使喚人的口氣十分的不順耳,她以為他們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樣的。

  至少孟歲隔不是這樣認為的。

  他想要借她的力逃出去,還不想帶著她一起逃。

  這不能夠!

  她要是逃不掉,拖也得拖死他!

  張娣穩穩的坐在被褥上,一動不動,掀了下眼皮兒:“孟大人這是要逃?那咱們可得好好說道說道了。”

  孟歲隔倏然睜開雙眼,慢慢悠悠的望了張娣一瞬。

  他以為這個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膽小怕事,最好哄騙。

  可現在看來,這以為只是他以為。

  他要逃出這里,少不得要跟這個丫頭仔細周旋了。

  他半真半假的問:“不知張姑娘要說道什么?”

  張娣笑的人畜無害:“簡單,你帶著我一起逃。”

  孟歲隔聽的直皺眉。

  簡單?這可一點都不簡單!

  “張姑娘知道,我身受重傷,一個人逃脫尚且艱難,再帶一個人,實在是力有不逮。”孟歲隔話說的委婉,意思卻是再堅決不過了。

  張娣聽明白了,卻沒有惱怒,仍舊笑著:“不帶我,前腳你出去,后腳我就通風報信去!”

  說完,她洋洋得意的瞪著孟歲隔。

  那神情儼然就是在挑釁。

  “......”孟歲隔氣的額角突突直跳,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可以帶你一起逃,但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有沒有那個命了。”

  張娣挑眉笑道:“那是自然,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命數,若真的命數不濟,我也絕不怨恨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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