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心悠終于見到那男人。
頹唐的他胡茬從下巴蔓至耳鬢,干裂的唇緊抿,躺在那一動不動豪無生機,如同一尊木雕般。
聽了他所遭遇的驚險,這足以讓她心安。
沒錯,自從遇到自己,他便沒有了安寧。
她歉疚地站在床前不能喚他,不敢觸他,只有無聲淚流。
她又忍不住怨他、惱他,
就算他的眼眸從此暗淡,他仍是她的男人,這點怎會改變?
他想當然的自私,惱他殘忍的要放棄他們的孩子。
郭美玉輕撫她安慰。
她拭干淚水點頭回應。
不管怎樣,一家人的齊聚讓方慶林的心稍放寬了些。
“兒子,渴不渴?”
郭美玉試探兒子是醒是睡。
他反應很慢,片刻后頭部微晃。
“躺累了吧?扶你起來坐坐?”
這次他點點頭。
毛心悠心急地向前一步,彎腰探去手臂。
但她還未觸到人,他鼻翼忽地顫動,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媽?”他側臉問。
郭美玉見狀慌忙探身,手臂攬住他的后頸。
“誒,媽在!起來,兒子!”
雖差些被他識破,毛心悠卻嘴角上揚。
是啊,他們皆識得彼此氣息。
她緩緩坐下,動手削起蘋果。
一雙愛意的眸子在他臉龐流連。
她切下小小一塊,輕柔地送到他唇邊。
郭美玉充當起溝通橋梁。
“不喝水吃點水果,嘴唇都干了!”
他雙唇微張,接下蘋果。
“爸!”
“文,爸在呢!”
他喊完卻沒了動靜。
一個蘋果沒吃幾口,他便搖起頭來。
良久后,他又喊。
“爸!”
“兒子,什么事?”
其實他們都清楚,他心中有牽掛。
他沉默了陣,還是開了口。
“爸,她...醒了嗎?”
毛心悠揣著淚眸,沖方慶林搖頭。
“不知道呢,要不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
他沒說話。
方慶林裝模做樣出了病房。
郭美玉按既定計劃,反其道行之,拿出以往事媽的勁頭。
“兒子你放心,你這么對她,她估計不會再來了!其實你知道媽媽本來就沒看好她,動不動就跑還那么潑辣。”
母親的話似乎勾起了過往,他的語調中夾進些許柔和,維護起來:“她哪潑辣了?!”
毛心悠不由揚起嘴角。
“反正啊媽媽覺得你們分了正好,省的一天到晚鬧啊跳的!”
“是我配不上她,是為她好!”
這已成了他的心魔。
“兒子別胡思亂想!醫生說了,等壓住視神經的淤血消了,你就能看見了!”
“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
他的語氣與神情一樣喪,郭美玉朝毛心悠攤攤手,沒再說話。
她起身,輕手輕腳的出了病房。
過了半晌,她才與方慶林一道回還。
沒等到父親主動說,他微挪身體,看上去有些緊張。
“爸?!電話打了嗎?”
“誒,打了!”方慶林依照節奏來。“放心吧!小優她醒了,也想通了,還跟我說了話!”
毛心悠再次坐到他身旁。
“她說什么?”他問。
“小優說尊重你的決定,不會再來找你!”
他知道她一定會是這樣!
“很好!”他低垂下巴說。
“她給你發了錄音,你想不想聽?”
他思量了陣,點點頭。
方慶林遞上手機,點開錄音。
“這就是你所謂的夫妻?結婚不是一紙婚約,而是責任與擔當!是你沒勇氣承擔,因為眼睛看不見而對未來產生的影響,把我們推開就能減輕你對家庭的責任?不僅又棄我,連孩子都棄了!為我好?你以為你很偉大?是極度自私的拋棄!你的自私搶走我丈夫、奪走我孩子的父親!是不是只要人生有波折,我們就可以任意把心、記憶和許過的諾統統丟了?”
“還有一條。”
方慶林點開下一條。
“上面是講道理,下面的你姓方的給我聽清楚了!你不用躲,我聽從你的決定,帶孩子去國外生活,離你夠遠吧?即使日后在某個角落遇見,還要往死了撓你!有事就棄我的混蛋!”
這段中氣十足的慷慨憤言屬實讓方文意外,也說的讓他汗顏心虛。“潑辣!”
郭美玉收起笑意,繼續刺激。
“看看媽媽說的沒錯吧?這么潑辣!這回,她真要跑到國外去了!永遠不會再來糾纏了,兒子你就安心養傷。”
“老郭,是我們對不起人家!”方慶林斥責完嘆口氣。“我向小優的父親求證過,小優已經做了決定,等她母親葬禮結束就走!”
毛心悠凝望著他,他的臉似乎有惱意。
“國內呆不下,要逃到國外?”
他埋怨完置氣地掀起被子。
“要去洗手間啊?兒子。”郭美玉問。
他沒作答,愣了許久后摸索著從床上垂下雙腿。
毛心悠起身后退至墻邊,她希望他繼續,戰勝眼前的暗黑。
她無法將信心強塞給他,需要他由心而生。
“要下來走走嗎兒子?”
郭美玉想去扶,卻被毛心悠攔住。
但他坐在床沿許久后,卻向后一躺,泄憤地錘打。“這很好!”
他的無奈,讓她心疼不已。
她也沒期望能一下將他改變,至少現在他搖擺了。
“兒子,來躺好,媽媽給你蓋好被子。”
這時,葛萌萌在門口跟她打了個手勢。
她望眼方文,走出病房。
原是于欽來了,二人在走廊的盡頭交談起來。
“我到洛家沒找到你,他情緒怎么樣?”于欽問。
“是我把他害成這樣,欠他太多!”她搖頭。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次是我害了你!”
她望他眼,沉默不語。
“麗麗她...也懷孕了!”他糾結到憤恨,握拳砸向墻壁。“她告訴我家人,爺爺他很高興...”
她不知道該怎么說!
以高麗麗的人品,嫁到于家是福是禍,好友是否會幸福?她不知!
“別這樣!我不是好好的嗎?我這件事就當沒發生!爺爺盼重孫肯定高興,你...按你的判斷去做決定。”
“對不起悠悠!”
“別有負擔!”她只能安慰。“跟方文一樣,我也欠你的,何況你還救了我!”
“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她沉默了許久,說道:“于欽,這件事的發生我們都有責任!我們不再是隨便瘋鬧的小時候,身邊有了愛自己的另一半,既然選擇了,就該全心全意經營,顧及他們的感受。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我答應方文要照顧你和孩子!”
“方文是病急亂投醫,忘了你有麗麗。”她笑笑伸出手。“小伙伴,你該照顧的人是你的妻子和孩子,不用擔心我和方文!從今以后我們都要好好的,讓珍貴的情誼珍藏在彼此心中,好嗎?”
他別過臉龐,壓抑心中的哀傷。
這是他能保護她的方式。
片刻后,他正視她,握住她的手。
“心悠我答應你!從今以后,我們都會好好的!”
“再見,熊孩子!”
“再見,小公主!”
二人相視微笑,為小時的快樂作別,為大后的煩憂作別。
他們在走廊的盡頭揮手,一個去陪愛人,一個將愛掩埋。
...
兩名辦案人員走出張氏工廠的辦公樓,坐在車里的秦時力陰笑一聲。
“你小子干的不錯!”
錢敬先一臉諂媚。“都是秦總栽培!他們一定是查到了,從張運平辦公室的座機打給沈老九的那通電話。”
“我看那個老雜毛還敢狂,走,上去!”
張運平氣地吹胡子瞪眼,對著張如菁一通盤問。
“誰來過我的辦公室?只有你有鑰匙!”
“我...沒把鑰匙給別人啊爸爸!”
“蠢貨!想想是你手下哪個人搞得鬼?我現在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經此提醒,張如菁想到了錢敬先。
不過,她怎敢往自己身上扣污?只得趕緊甩鍋。
“爸爸我是真不知道!以前大姐也保管過鑰匙,會不會是她有備用鑰匙?”
他腦里大概也閃過此念頭,不過他不愿相信。
“她就算對我再不滿,也不可能陷害親生父親去坐牢!一定是你手下的人,毛心悠失蹤也是你們瞞著我干的?”
“怎么能扯上我呢?爸爸,是張如君干的!”
“不是你攛掇張如君是誰?一個比一個蠢,你要把他、把我都害死嗎?!”寶藏永遠成了未解之謎,讓張運平十分不甘。“我的計劃,都被你們給攪了!”
她剛被高麗麗以此威脅,現在又聽這樣的話,心中更加忐忑。
“我上次在這說張如君左右逃不掉,讓他...我只是說說而已爸爸!”
正當父女倆爭辯時,秦時力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不客氣地坐進沙發。
“呦,張總,什么事這么惱火?”
張運平斜眼藐向他,收了脾氣坐進老板椅,維持總裁架勢。
“一通電話就想扳倒我,秦時力,你未免太小看我張某人了!”
他連聲悶笑,那狡詐的勁頭直蓋過了張運平。
“既然張總一針見血,晚輩就不繞圈子了!沈老九之所以沒吐口是等待我的指示,不知道現有的證據,加上張總與方文夫婦的恩怨,能不能說的清,別人會不會信,這個張總自己判斷!一個失蹤,一個瀕死,嘖嘖...罪不輕啊!”
張運平冷哼一聲。“說說,你想怎樣?”
“也沒想怎樣!就是覺得張總年老昏花還過度操勞于心不忍,該退休頤養把機會讓給年輕人了!再這么下去,整個工廠都要被你賠的干凈,我們都受拖累!”
“你們利用產線的事在我張氏興風作浪,別以為我不知道!所有損失我已經一己承擔,別再以此說事!東天不過是小股東,再怎么也輪不到你來做主!”
秦時力站起來,踱步到辦公桌邊,把玩起桌面上的小擺設。“心胸豁達一點,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你這個位置還是由姓張的來做!”
“姓張的?”張運平憤怒地拍案而起,他不信的事偏偏就成了事實。“你說的是張如清嗎?”
張如菁逮到機會,趕忙諫言。
“爸爸,你看到沒有,我說的沒錯吧?都是張如清在背后謀劃,你不能讓他們得逞!”
秦時力不屑地瞄了眼她,戲虐道:“張二小姐,對你來說買個包逛個街泡個帥哥什么的才是你該干的,這么嚴肅的話題不適合你,讓錢敬先陪你一邊玩去吧!”
“你...”
沒等她反擊,張運平卻怒吼:“廢物,給我滾出去!”
張如菁悻悻走后,秦時力繼續方才的話題。
“我做的一切是為張氏好!啟明星可以說已經是我們的囊中物,將來工廠的業績會節節攀升,和自己的女兒爭什么呢?利潤還是張家拿大頭!”
“哼,張如清落進你的圈套是她蠢!你的目的我很清楚,利用她控制整個工廠!”
秦時力將手中的玩件拋向桌面,揉搓著雙手。
“沒有點圈套,還真不能跟你玩兒!東天本來誠意合作,資金進來了卻被你當成冤大頭,張總看誰都像傻子,我們也是不得已為之!話不多說,事就是這么個事,沈老九那邊可撐不了多久,是他自己扛下還是...盡快給我個準信兒!告辭!”
“張如清你個死丫頭!大逆不道!我幾十年的努力,就要毀在你手里!”
怒火灼心的張運平,捂住胸口手臂撐著桌子穩住身體。
他不知道,這叫因果報應!
他當年如何謀得的,也終將會如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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