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302章 神女有夢
  水中的月兒陰晴圓缺皆有,但從未變過的,是清澈的河水上倒映著的那一道倩影。

  但是等了太久太久,等到那少女的病自己都奇跡般的好了起來,卻仍舊未曾等到那信誓旦旦說要采回靈芝治好她的病,就與她遠走高飛,再也不留在這里的青年人——后來少女才知道,崇山峻嶺,艱難險阻,他是真的上了山,可卻再也沒下來過。

  少女也許猜到了他的結局。

  她不顧一切的去了山腳下的崖底,在崖底里尋到一枚摔得亂糟糟碎裂成好幾段的手鐲——那是她曾許他的信物。

  手鐲并沒有在風吹雨淋之中消失,只是變得更為灰撲撲的,失去了從前的光彩。

  但她的少年人卻永遠消失在了崖底,不知他究竟是成為了野獸鳥兒的盤中餐,亦或是去了哪里,留給她的,只有這一節斷裂的手鐲。

  少女的病好了,心卻再也不能填補。

  正如同從前多少個夜里他們悄悄相會的那樣,在找到鐲子的那一天夜里,少女又捧著那幾節碎裂的玉鐲,走到了河邊橋下。

  那日難得的是個滿月之日,圓月高懸,投下清光一片,滿河都是銀輝,偶爾有漣漪泛起,就將那些月光都打碎成一池蕩漾,溫柔纏綿。

  少女就抱著那玉鐲,在河邊,靜靜的看著等待。

  直到河面上的漣漪終于平靜,直到那一輪圓月完美無缺的倒映在水中,少女手捧玉鐲,一步一步的走入河中,向著那河面中心的月兒去。

  她,與月融為一體。

  這,就是水中月的故事。

  明棠心想,這果真是一篇浪漫凄美的戲本——可是出現在那位高人的口中,又究竟是帶著什么樣的含義呢?

  阿澤也不知道自家郎君為何突然想聽故事,她盡職盡責的將自己所知的水中月故事說完了,眨巴眨巴了眼睛:“可還想聽其他的什么故事嗎?”

  明棠喊她過來,只為問的就是水中月,遂笑道:“眼下并沒有十分要緊的事情,你先去歇著吧。等下回我得空了,專門聽你多講些故事。”

  阿澤笑嘻嘻的站了起來:“好,那郎君下回還是要奴婢的時候,奴婢再來。”

  她告退了,一面往外頭走去,一面自言自語道:“我們那兒倒還是有許多好故事。”

  明棠聞言,多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反應過來,她那兒確實是有很多故事,并沒有再問她什么。

  此后,今日的空余時間里,明棠一直都在心中想著這水中月究竟有何用意,心中有許多猜想,卻無法一一證實。

  不過,她自然還要再去拜訪那位高人,若是始終想不出來,不如直言問之。

  明棠如此想著,暫且將這件事情拋到另外一邊,眼下她還有另外一樁正事亟待解決。

  鳴琴在明棠的桌案旁邊為她磨磨,卻見她一晚上提起筆來,望著手下的一堆白紙,遲遲不知從哪落筆。

  鳴琴便問:“是遇到什么難處了,怎生這般焦灼?”

  這件事情沒有什么可隱瞞的,明棠便將自己今日拜訪了一位高人,而高人想要試探自己,竟叫自己續寫出一本戲文的事情盡數告知鳴琴。

  明棠前世今生寫過的詩詞駢文不知其數,但著實不曾寫過戲文,更不曾寫過話本,叫她將那故事補全,她心中又時時記掛著自己寫的不好,是否會惹怒那位一位高人?

  而鳴琴聽了,并未多想什么,只是說道:“郎君博覽群書,卻唯獨不曾怎么接觸過那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子寫不出來也是理所應當,不必強迫于己。若是要的緊了,不如就將阿澤喊來,她最會寫這些,叫她寫便好。”

  明棠自然也想過這個法子。

  但是回想起彼時高人說的那些話,明棠便知道這于自己來說絕對不會是一個好辦法。

  寫好的話本子就相當于一個扣門磚,其實這已經是高人給她的機會了,那一位在此道上十分精通,又通曉八卦之術,對她所做之事幾乎是十拿九穩的肯定。

  但,若是在此事上還要弄虛作假,寫不出屬于自己的話本,恐怕這最后的一個機會也要從掌心流去了。

  所以這絕不能叫阿澤來寫。

  那一位高人想要知道的,是她自己能夠譜寫出的故事,而不是讓精通話本的阿澤來為她的代筆。

  明棠便答:“此事須見誠心,不能假以他人之手,此次便不請阿澤來為我代筆好。”

  鳴琴點了點頭:“郎君言之有理,只是也不必將自己逼得這樣緊,一時半會寫不出來,興許是沒什么靈感,平常若是多想想,說不定心中會有什么別的新念頭。

  夜里天色也不早了,小郎君來回奔波,不如早些休息,一覺醒來,明兒個再想也沒問題。”

  鳴琴與旁人不同的是,她事情想的都極為仔細,尤其是生活起居相關的。

  如今她更在意的,是明棠是否能好好歇息,就算這話本子的重要性不可忽視,但是如今的時辰正是休息的時候,怎能任由他一直坐在作案前如此這般冥思苦想?

  若是鳴琴不說也就罷了,這樣一說,明棠才覺得她渾身酸痛的很,不知究竟是否上次遇到襲擊的后遺癥,還是今日太熱,出門的時候熱的壞了,總而言之,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叫囂著休息。

  身體都已經發出了疲倦的訊號,她這些日子來回奔波,確實急需休息。

  不提那些旁的緣由,總歸她的性子并非如此頑固不化,在那一刻,明棠忽然意識到,不必這樣逼著自己,一定要在一個自己全然不擅長的領域交出成就。

  且,雖然阿澤不能寫,但是在此道之上她確實更為精通,雖然不能讓她代筆,卻能問問她對于這個故事的看法,屆時自己也能獲得許多其他的靈感。

  打定主意后,明棠也起身離開了書房,不在此事上繼續糾結,只想自己今夜要好好休息。

  她果真是有些疲累了,洗浴后一挨著床榻,便沉沉睡了過去。

  這些日子她其實已經不再常做夢,卻不知是不是今日的種種緣由,她一睡過去之后,竟做起夢來。

  夢中朦朦朧朧的,隱隱約約的,似乎瞧見一個人的身影。

  影影綽綽的,看不清他的模樣。

  隱約辨認出,她己好似還是腿腳不便的情形,小小一個,窩在一只木輪椅之中,手中拿著一只圓圓的餅,正往前遞出去。

  即便是在夢中,她也還記得那餅究竟是何等美味的滋味,下意識想要將手收回來。

  但她也很快想到,不過是一只餅而已,若能救人一命,總比眼睜睜的看著他去死要好。

  所以她沒有收回自己握著餅的手,仍然保持著向前遞出的姿勢。

  不知那圓圓的餅究竟遞給了誰。

  有人接過了餅,明棠卻看不清他的模樣,分明好似與此人頗有淵源,可是卻什么也想不起來。

  在夢中只依稀聽他說:“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這聲音帶著少年人青年人獨有的嘶啞,十分難以辨別未來他的聲音究竟會變成什么模樣,可是落到她的耳中,卻不知激起多少熟悉之感。

  明棠模模糊糊地想,那人應當是自己熟識之人,她到底有幾分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了,只想,自己原來也會在夢里夢到自己的熟悉之人。

  可是,那人究竟是誰呢?

  明棠并未反應過來,她又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

  后來的夢十分瑣碎,自己也記不得究竟在夢些什么了,有時候是夢見自己尚且還在田莊之中的生活,有時候是夢見被接回京城時那般茫然無措的心緒,有時也夢見在驛館的那一夜,她一下子撲倒在臺階上,朝著那人伸出的求援之手。

  太多太多,好似都直接眷刻在了她的記憶之中,一時之間難以分辨。

  等到天將將要亮起的時候,她忽然就驚醒了,將那夢中的東西來來回回的思索一番,忽然得出了答案。

  明棠在夢中夢見的,幾乎都是自己在意的東西。

  田莊的生活雖苦,卻也有許多樂趣是京城沒有的,她其實難以承認,也許當年幼年那樣的日子,也比起如今整日的勾心斗角,要和平愉快的多。

  而那一位在驛館之中朝自己伸出了手的人,才是她此生余下的全部在意。

  零零碎碎,碎碎零零,雖然在夢中那樣的瑣碎,可是拼在一起,樁樁件件都是她心中在意他的證據。

  謝不傾。

  她在夢中見到的那些細碎的記憶,都是這段時日她與謝不傾之間的那些故事,雖然不見如何波瀾壯闊,可是每一件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若是沒有他,自己這一趟重生后回上京,又是何等模樣呢?

  明棠內里其實是個十分殘酷冷血之人,又像是漂泊無根的平草,仿佛自己能飄到哪里就算哪里——她甚至沒有想過,自己將所有想要解決想要復仇的人都結束了之后,她又應該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冷靜的想想,恐怕她只會覺得世俗無趣,就此離開這一切也不一定——是那種天人永隔的離開。

  *

  明棠雙眼微闔,身后卻隱約顯現出九尾的輪廓模樣,她這周身氣勢太過可怕,罡風一起,刮得桌案上供奉的種種靈果仙丹掉落一地,就連一邊的長明燈都被這氣勢刮倒,整個祖祠之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而她霍然睜開了眼,那雙獨屬于九尾狐族的盈盈碧水雙瞳,在黑暗之中顯得更加奪目耀眼。

  這祖祠加持的陣法不過如此,她之前被關,不過是因她被劇情所控,心甘情愿留下來。

  而她如今不想留下來了,這里就絕不可能再留住她。

  明棠的目光從這些列祖列宗的靈牌上一一劃過,唇角一勾,清潤的嗓音散在靜寂的風里:“要怪就怪你們那好后輩如此忘恩負義,九泉之下若不瞑目,就去索封無霽和姜思綿的命吧!”

  下一刻,整個供奉靈臺就從中間斷裂開來,隨后被明棠手中真氣攪碎成一團齏粉。

  數塊靈牌再沒了先前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模樣,明棠甚至從一塊兒不知從哪里掉落下的檀黑靈牌上踩過,雪白的赤足將那靈牌碾成一灘碎末。

  她的身影混在煙塵之中,難再看清。

  而不知哪兒睜開了一雙眼,靜靜地看著這青丘的小帝姬掘人祖祠的模樣,看了好半晌,竟微微漾起一點兒玩味的笑意。

  *

  那頭封無霽正帶著姜思綿在山門口等待逸仙仙君的到來。

  如今正是修真界的凜冬季節,又逢夜晚,寒冷刺骨。

  姜思綿穿得流光溢彩飄逸出塵,望之如天女下凡,卻著實是有些寒冷了。

  她確實并無多少修為,多年的病弱叫她活下來都實屬不易,哪還有什么余力去修煉。

  明棠的內丹之中封了她半數的修為,但那并非姜思綿所修,這內丹到如今也不大認主,她用不了那修為御寒,整個人凍得有些瑟瑟發抖。

  封無霽是個不茍言笑的冷漠模樣,他生得劍眉星目,俊美無儔,但因他眉目之間總無笑意,這容貌便宛如罩著一層冰霜,高不可攀起來。

  今日是他與姜思綿的成婚大典,便穿的格外隆重些,平素里的一身白衣也換了織銀的白色氅衣,脖頸邊一留銀狐毛領,貴不可言。

  但如今姜思綿在他身邊,在這凌冽的寒風之中微微顫抖,他那風雪似的眉眼微微皺了起來,下意識去握了握姜思綿的手背,見她手掌一片冰涼,便下意識地給她渡過去一絲暖意,更甚至是將身上的銀狐氅衣脫了下來,親手為她披上。

  姜思綿瘦削嬌小,這氅衣她穿著不大合身,但越發顯得她可憐可愛,小小一捧臉兒陷在毛領之中,美得不可方物。

  封無霽性情冷淡,從未有過這等體貼模樣,他絲毫不避著人,也正是在向諸位宣告姜思綿之與眾不同。

  這時天邊鶴唳聲漸起,遠方云霧之中逐漸顯露出個乘著仙鶴而來的身影。

  逸仙仙君性情溫潤高潔,最喜松鶴白鹿,這仙鶴正是他坐下靈寵,想必是他已經到了。

  果然須臾,那仙鶴便盤旋落在山門附近,封無霽牽著姜思綿往前走了兩步,正欲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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