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謀千歲 > 第219章 不厚此薄彼
  上回還是拾月與鳴琴辦的事兒,這一回,便是明棠親自下的令。

  鳴琴還在小廚房里頭做梨花酥,并不知道外頭明棠已經讓拾月去喊了牙婆過來,沒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將院子里的使女幾乎全點了出來。

  她院子里頭的使女,多多少少都嚼過舌頭,明棠連眼神都懶怠多給一個,一溜兒就全將她們發賣了。

  拾月見今日來收使女的牙婆不是先前那個,順嘴問了一句。

  那牙婆也是個聰明人兒,知道這回自己收了這一打水靈年輕的使女是自個兒賺大了,拾月問她,她也就如實答了,半點兒沒隱瞞:

  “她不走運,那一日回去之后,住的院子里頭不知道怎么走水了,人亦活生生燒死在里頭,連院子里頭買回來的幾個小丫頭也燒死了。當真是可惜,那都是費了大力氣調教的……”

  她說了幾句,見明棠的視線飄了過來,被這小郎君沒有半點兒笑意的目光一落,頓覺渾身發涼,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多說。

  “這兩日你多注意些,找些聰明聽話的來,最好是少說話多做事那一類的,我們郎君喜靜,不喜歡聒噪多舌的,也不必容貌太艷麗。”

  拾月叮囑她。

  那牙婆一見明棠院子里頭空落落的,缺了不知多少人,心中一合計數額,臉上的笑容都快咧到后耳根了:“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她歡歡喜喜地帶著那一大群的使女走了,拾月望著一下子空蕩蕩下來的庭院,忍不住嘆氣:“這些人,這樣好的活計不好好做,非要嚼那些沒用的舌頭,反惹得自己被趕出去。”

  拾月并不知曉其中細節,只是嘆息。

  明棠卻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發賣她們?”

  拾月點點頭,又搖搖頭:“自然是她們不聽話了,至于個中如何,我確實不知。”

  明棠知曉拾月脾性,敞亮耿直,便也不瞞她,只道:“院中人常在下頭議論你與鳴琴,因你身負武藝,我依仗你多些,這些人便在下頭聒噪,拜高踩低,引得鳴琴傷懷多思。我最看重身邊人,你與鳴琴我皆十分重視,不愿見你二人因此起這些嫌隙,更不愿鳴琴因此日日流淚,這才發賣眾人。”

  拾月啞然。

  她先前想,許是院子里頭的這些人做事不盡心惹了明棠不痛快才被趕出去,卻不想竟是這般原因。

  她有時候也聽過那些話,只是她事多繁忙,性子也大咧咧的,懶怠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卻沒想到鳴琴會因此如此傷懷。

  而明棠一知曉如此緣故,便將人直接打發了出去。

  能為一奴仆,就算是從小相依相伴到如今的奴仆,上京城的士族之中也鮮少有人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當初打算跟著明棠,果然不曾跟錯。

  拾月半晌才點頭:“是郎君思慮周全。”

  說著,她又懊惱地嘆氣:“不僅僅是那些使女該死,屬下自身亦想的太短。

  那一日鳴琴懲治那兩個多嘴的丫頭,我還跑上去多嘴,叫她心腸要硬一些,別給她們太多好臉色。

  彼時屬下心里想得沒有那樣多,只是想著她脾氣太軟和,那些刁奴就總是吃得消她,沒想到引得她一句叫屬下管著院子。

  屬下當時沒反應過來,現在想想,那話實在是太蠢,定是引得她傷心,叫她覺得屬下又得了郎君的寵信,又要來指點她的事情,得了便宜還賣乖,是我的不是。

  屬下平素里只會武藝,竟未曾想過自己的話如何傷人。”

  明棠搖搖頭:“與你沒甚干系。”

  她垂下眼來,面上少有地露出些頹唐疲憊之色:“我上京以來,日日夜夜皆想著那些謀劃運籌,反倒忽略了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琴姊性情瞧著潑辣,實則細膩多思,一心一意為我。我雖沒有冷落她的心思,卻實在不曾多考慮她在院中看著我日日忙碌卻不用她的苦楚,是我不曾思慮周全,同你沒甚干系。”

  “怎會?”

  鳴琴的聲音從二人身后忽然傳來。

  她不知什么時候來了,手里還端著一碟子梨花酥,面上似哭似笑的,紅了眼眶:“分明是我自己想的太多,同你吃這些沒油沒鹽的飛醋,逼得自己到這個地步。”

  “琴姊自小帶我長大,乃是我身邊的至親之人。”

  “你亦一樣。你待我至誠至忠,我心中亦感念非常。”

  明棠便側身看她:“我院子里頭,于內依仗鳴琴,于外便多有勞煩于你。你與她各有所長,我從未有過厚此薄彼的心思。今日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苛責你,只是想你二人莫生嫌隙。”

  *

  處理了院子里頭的事情,明棠往院子里頭走,便覺得一陣胸悶氣短。

  她往日里只覺得是自己身子太弱,如今便知道,是拿九陰絕脈作祟,她沒有一日能好。

  想起此事,她又只覺得疲累,只睡了下去。

  于是又如此反復,再回到驛館那一夜里。

  接著謝不傾在樓上看她,她又回了驛館中央。

  方才那人開口,她心中便是一哂。

  她從不信明府的人對她有什么好意,這話說得確實體貼,但正是體貼,她才丁點不信。

  明棠上輩子雖不曾與謝不傾打交道,卻知道謝不傾的許多怪癖,其中一項,便是不許人背對于己。傳言其人微末時屢遭輕賤,故而如今起勢,絕不允旁人看輕自己,若是無故背對于他,恐怕落得個人首分離的下場。

  方才她側耳聽聲,正是判斷西廠人馬大抵要多久過來,而這時間顯然不夠她走入驛館之中。她若真是前世里的自己,大抵會想避謝不傾之鋒芒,聽那人的話走了。而她還未走到一半,車駕就已入院。

  她將大剌剌背對謝不傾——犯他的忌諱,她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么?!

  謝不傾若要殺她,雖可能是有些麻煩,但絕對算不上什么難事。

  明棠臉上溫和,心中卻早已譏誚不已。

  明府的人,果然沒有一刻不想她死。

  借謝不傾的手殺她,清清白白,天衣無縫。

  思及此處,明棠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們這般機關算盡,為著將這個爵位偷去她們二房三房,如此殫精竭慮,卻不知她若一死,這爵位便要煙消云散。

  什么國公府門庭,清貴士族、六姓之一,皆會隨著她的逝去而煙消云散。

  若非明棠想好好活著,她可真想叫明府的人嘗一嘗算盤瞬間落空、美夢頃刻破碎的滋味。

  只是為著她想好好活著這個念想,便且讓明府那起子人多做做二房三房襲爵的美夢罷。

  明棠性情惡劣,比起讓明府一夕墜落云端,她更想叫他們嘗一嘗鈍刀子割肉、反反復復求而不得,亦或者得而復失、痛不欲生的滋味。

  便是想想那副光景,她都覺得明府諸人的痛苦,可償她上輩子那一身病痛了。

  *

  明棠下榻廂房之時,那些廠衛番子們已不知隱去了何處。

  但謝不傾正在明棠對面最大的那個廂房歇息,那些番子們便決計不可能離開,故而整個驛館皆還是安靜非常,靜可聞針。

  明棠淺淺思索了一番謝不傾的存在是否會影響齊照與雙采今夜的安排,但思來索去也并未得出結果,便還是打算按照先前準備的那般,靜觀其變。

  那黑臉奴仆果然在收拾齊整后過來領賞了,看著憨厚老實極了。

  明棠賞了他一吊銅錢,又問了些與明府有關無關痛癢的問題,那奴仆回答了幾句,氣氛一時甚為融洽。

  許是對明棠的蠢笨與不足為懼放了心,黑臉奴仆起初還設防,后來便隨意許多,走的時候笑容里甚至摻了些輕慢之色。

  明棠看在眼中,只笑明府的人對她到底太過輕看。

  待打發他下去,廂房之中只剩下鳴琴與明棠二人時,鳴琴還是撇了撇嘴。

  她不知謝不傾的那些怪癖,自不知道此人的話多么險惡,但她仍舊對明府的人很有警惕:“此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可不信他有什么好心思。”

  明棠笑道:“你的擔憂不無道理。”

  她便氣鼓鼓起來:“小郎既知道,怎還賞他東西?”

  明棠笑而不語。

  她賞東西不過是個借口,借機套話是真。

  要害她的不曾害死她,反而被她套出來這黑臉奴仆背后之人是誰,著實是明府蠢蛋們的作風了。

  鳴琴心性純真,她雖聰慧,卻太過剛直忠誠。過剛易折,明棠實在不愿再看她為了自己觸柱而亡,這些腌臜事兒,便也先不告訴她罷。

  故而她道:“奔波甚久,我十分勞累了,不如打點一二,用些干糧,即刻安寢罷。”

  鳴琴果然不再糾結此事。

  明棠謹慎,一路上都不曾用驛館準備的飯菜,只用自己彼時讓鳴琴準備的干糧,連茶水也只讓呈上些許溫水。這水也得經鳴琴細細查驗,方敢入喉。

  她這般小心警惕,防著誰不言而喻,鳴琴大感前路艱險,對明家的惡意更足三分。

  瞧著小郎好似一夕長大,鳴琴唯感辛酸。

  不過正這般想著,她便發現才洗漱完畢的明棠,竟悄悄摸摸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佩囊。定睛一看,就見明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從其中拿出一枚糖丸,立刻塞進嘴中。

  鳴琴失笑——才覺得她長大了,又還是如同孩童那般,貪甜愛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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