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了他情緒的激動，李繼云好心地為他掖了掖被角，笑著勸道。
“哥，我勸你還是不要太生氣了，畢竟你現在身體本來就不好，如果再生氣，說不定還撐不到我給你選的日子呢。”
李繼忠如果真的能說話，可能都恨不得立刻就殺了自己。
李繼云不以為意，反正這也是兩人的最后一次見面了。
他有多恨自己，應該也不會再見到自己了。
想到這，李繼云倒是多了幾分釋懷。
他仔細端詳了一番李繼忠的臉頰，像是閑話家常那樣跟他輕聲細語。
“你總是反對我跟嘉齡，說什么我要是娶了別的女人，說不定事業早就有了巨大的進展。”
李繼忠依舊恨恨地瞪著他，那雙眼睛里像是要噴出火來。
李繼云像是沒看見一樣，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要把自己所有想說的話都說完。
明明他剛才還沒有什么想說的，甚至十分痛恨躺在病床上的這個男人。
李繼忠曾想派人監視自己，想要在自己身旁安插人手，殺了人之后需要自己幫忙壓下去，幫他處理掉各種各樣在仕途上的絆腳石。
明明他現在對自己來說已經一無是處了，李繼云甚至有十二分的信心，篤定自己過不了多久就一定會坐上他這個位置，甚至都不用到他這個年紀。
然而李繼云的心里卻還是隱隱約約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疼痛，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甚至讓李繼云有些無所適從。
他只能絮絮叨叨地說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能減弱這種感覺的存在。
“你一直都知道嘉齡她是我最愛的女人，可是每每我想要跟你分享一些的時候你總是對我嗤之以鼻，甚至說我高攀不上葉振天的女兒。”
李繼忠不吭聲，或者說他根本說不出來話，只能維持著相同的姿勢，聽著李繼云繼續講述著。
“我有的時候很希望得到你的肯定，但是有時候又覺得沒什么用，畢竟咱們兩個就是不同的人，你就連最基本的道德底線都沒有。”
說著說著李繼云似乎又有些生氣。
然而很快，他便恢復了方才的平靜。
“阿誠跟你長得越來越像了，我跟他在國外一起住的那段日子，我經常看著他一點點長大就不由得有些思念你。”
李繼忠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李繼云說話。
“李繼忠，你真是個混蛋。”
李繼云苦笑著搖搖頭，想起來什么說什么。
“阿誠那時候明明都沒有跟你這個父親見過幾面，卻每次在我聯系你的時候都要讓我說一句他也想你。”
那么單純天真的孩子，在自己的親生父親眼里卻什么都不是。
可李繼忠為什么不能明白自己兒子身上的恰恰是他最缺少的東西。
真誠與善良。
這兩個特質雖然不足以做些什么，但是如果沒有真誠與善良，那么人也就像是一具沒有血肉之軀的骷髏。
正如他這些年一樣。
“后來你在官場上平步青云，做的事情也越來越過分，我曾經也想過，咱們兩個畢竟是兄弟，總是要互相扶持，相互依靠的。”
李繼云自嘲一笑，緩緩敘述著這些年來李繼忠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抑或是各種各樣過分的事情。
李繼忠好像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又好像不知道該怎么去回應，只是盯著天花板，喉嚨里卻發出陣陣古怪的響聲。
“直到你跟張河明的那些腌臢事被我知道，我才發現原來你都已經喪心病狂到那個地步。”
那是他們兄弟兩個跟葉冷峰恩怨的起點，李繼云迄今為止都記得。
“多少顆人的心臟被你變成了賭桌上的籌碼，李繼忠，有的時候我很想問問你，你還是人嗎？”
他們兄弟兩個都是一樣的骯臟一樣的殘忍，可李繼云并不想用別人的尸體為自己筑成向上爬的階梯。
這些年來李繼云手段狠辣，在解決官場上的攔路虎時毫不留情，跟當年的李繼忠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時候他卻從不曾傷害不牽扯到自身利益的無辜之人。
不知道是因為病體虛弱還是什么別的原因，李繼忠的眼睛半閉半睜著，李繼云還是絮絮地說著。
“你問我到底有沒有找人對付葉冷峰，我對你說了假話，那人我早就已經找好了，費盡了千辛萬苦。”
李繼云回想起自己派人尋找鐵衣時出的差錯，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竟然有了些許錯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跟李繼忠一樣的人。
他不敢承認也不想承認。
可許強的這條命像是李繼云人生中的分水嶺一樣，橫亙在歲月的長河之中，永遠無法抹去。
李繼云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呼吸急促，雙手顫抖，即便是不想承認，他也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向著李繼忠的人生軌跡走去，兩人的人生正在慢慢地重合著。
稍微平復了一下心緒，李繼云也想到了除了李繼忠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的今天的失態，他恢復了平靜。
“哥，安妮這個女人找到我之前我也想著讓你這么躺一輩子也好，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就不應該把葉冷峰的事情告訴她，還讓她從你的電腦上找到了把柄。”
李繼云輕嘆一聲，似乎也不理解自己的哥哥為什么會突然變得這么愚蠢？
李繼忠不是一個防備心非常重的人嗎？又怎么會讓安妮接近他的電腦呢？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就看到剛才還面色如常的李繼忠現在卻瞪大了眼睛，劇烈地搖頭，不知道想要說什么。
李繼云疑惑的看著李繼忠的模樣，一個荒誕的念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半晌，李繼云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李繼忠的病房，他不經意瞥了一眼手機里微信上的數十條未讀消息，其中大部分都是出自一個人之手，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看來有些人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永遠都是騙子。
他點開了那些消息，約安妮到自己現在住的賓館里見面。
對面的女人秒回了一個“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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