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寒冬。

  北風吹的人骨頭里都冒著涼氣。

  院子里扎著白布,搭了一個簡單的靈棚。

  母女兩個頭戴白帽,穿著孝衣,正坐在屋里。

  對面是沈老太太和二叔家里的大兒子沈建設。

  “老大去的急,這是誰都沒想到的,老大沒兒子,七天之后,就讓老二家的建設給他大伯摔孝盆。”

  張秀英一聽這話,嘴張了張。

  他們村兒里的規矩,誰摔這個孝盆兒,就是誰繼承自己丈夫的家業。

  沈老太太看到兒媳婦想要爭辯,三角眼一瞪,“一輩子沒給老大留個后,你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

  還克死了我兒子。

  我們老沈家怎么這么倒霉,攤上你這喪門星。”

  沈安安知道,沈老太太是故意說這番話,就是為了堵上母親想要為沈安安爭辯一下的機會。

  拉了拉張秀英的手。

  “好了,看見你就晦氣,我走了。

  建設,走!別被這個賤人克著。”

  沈建設急忙起身。

  “大伯母,妹妹,明天我來幫忙。”

  急急忙忙走的飛快,沈安安知道,他們不會來。

  上輩子自己父親停靈七天,二叔二嬸爺爺奶奶躲得比誰都快,根本就沒露面。

  反倒在出殯的那天帶著沈建設出面,就是為了爭奪他們家的財產。

  對!

  沈安安是重生的。

  重生回到了父親去世的時候。

  鄉下地方,講究誰摔的孝盆,誰就繼承家業。

  這里可不是講理的地方,普羅大眾相信的都是傳統民俗。

  沒兒子就是原罪。

  緊接著一個月之后二叔和二嬸就張羅著把自己嫁了出去,突然冒出來一個城里的未婚夫,長得還一表人才。

  當時渾渾噩噩,啥也不知道,自然覺得嫁到城里去肯定比村里好。

  只顧著自己以后的生活有著落,于是就跟著未婚夫霍建斌急急忙忙去了城里。

  一個月后傳來母親上吊的消息。

  認真的說,母親是被自己和二叔二嬸兒聯手逼死的。

  這一次誰也休想把他們母女分開。

  眼看著自己婆婆和侄子離開,張秀英嘆了口氣。

  她是一個綿善的女人,一輩子連個狠話都不會說。

  “安安,你爹走了,你奶奶剛才那意思就是想讓建設繼承了你爹的家產。

  這可不行,咱們孤兒寡母。還要靠這點家產過日子。

  你爹說了你學醫的本事比他強,比他聰明。以后希望你走這條路。

  娘不能埋沒了你。”

  雖然是個包子性格的女人,可是丈夫的話比天都大。

  “娘,您就別管了,我保證絕對不會讓沈建設來摔孝盆。”

  看著他娘搖搖欲墜的樣子,從昨天父親出事到今天,母親連眼都沒有合一下,又在院子里跪了半天,哭了大半天。

  人根本就撐不住。

  院子里這會兒幫忙的是隔壁的翠花嬸子和秀娥嬸子和村里來幫忙的街坊四鄰。

  要不然靠他們母女兩個根本沒辦法搭起來靈棚。

  “娘,您進屋睡一會兒。外面有我呢,您放心。”

  張秀英搖搖頭,一想起院子里還放著的丈夫,一時之間眼眶又紅了,淚水漣漣。

  “不行,我得守著你爹。”

  “娘,我爹沒了,您身子骨本來就弱,照這么下去。

  您希望我連娘也沒有了嗎?

  到時候我真的就成了個孤兒,只能任由我奶奶和二叔他們擺布。”

  沈安安知道怎么才能戳到自己母親心里的那個點。

  果不其然,聽完這話,張秀英立刻擦了擦眼淚,急忙搖搖頭,老老實實回屋睡覺。

  沈安安扶著母親讓她進屋躺下,給她蓋好被子,才關上門出來。

  默默的一個人跪到靈棚里,在火盆跟前燒紙。

  翠花嬸子和秀娥嬸子看到這孩子的樣子都暗暗搖頭。

  這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以前那個總是天真無邪,笑瞇瞇的孩子居然變成了這副樣子。

  就在這時,只聽到墻上傳來嬉笑聲。

  “掃把星!掃把星!”

  “打死你個掃把星!”

  一小塊石頭從墻上的樹上扔了進來,正好砸在沈安的頭上。

  沈安安一抬頭看到幾個孩子就趴在他們家院墻跟前兒的那顆大楊樹上。

  那棵樹長得很高,早就超過了他們家院墻,那些孩子顯然是趴在樹上,從頭到尾看到了他們家的情況。

  看到這棵樹,沈安安的腦子猛然之間閃過了一段記憶。

  上輩子父親去世的打擊,讓母女兩個根本就渾渾噩噩,除了哭,就是守在靈棚。

  外面所發生的事情,沈安安根本就不知道。

  這棵樹上剛才扔石子兒,喊自己掃把星的那個男孩兒叫大勇,是生產隊長的兒子。

  幾個孩子用石頭從院墻外面打自己的時候,結果那個大勇一個不小心從這棵樹上摔下去,樹底下好巧不巧有塊尖利的大石頭。

  大勇頭撞在了石頭上,結果一下子就沒氣兒。

  沈安安想到這里臉一下子就變白,這件事雖然她記得不是很清楚。

  可是另外一件事記得非常清楚。

  自己父親去世的第二天,生產隊長家的大勇摔下樹咽了氣。

  村里起了謠言,說是自己父親的魂魄找替死鬼,所以把大勇給勾走。

  生產隊長家媳婦劉玉梅恨上了他們。

  也是因為這樣,到最后摔靈盆的時候,一向是先進積極分子主持公道的生產隊長沒有管這個閑事兒,才讓奶奶和二叔得逞。

  不行,原來時間節點就在這會兒。

  沈安安爬起來就跑。

  樹上的幾個頑皮男孩子果然如上輩子一樣開始打鬧起來。

  “你往那邊兒扔,我打他們家的窗子,看誰先打中窗戶玻璃。”

  “我不要,每一次都是你要扔好扔的地方,憑啥呀?我也要打那邊兒。”

  “你聽不聽話?你要是不聽我的指揮,我回去告訴我爹,讓我爹收拾你爹。”

  “大勇,你每次都仗著你爹欺負我。有你這樣的嗎?”

  “我就欺負你怎么了?誰讓我爹是生產隊長。”

  沈安安連滾帶爬,摔了一跤,都沒感覺身上疼,她要改變命運。

  絕對不能讓二叔得逞,而唯一現在能保護她和母親的只有生產隊長。

  她只要阻止生產隊長家的大勇從樹上掉下來,應該就有救。

  沈安安拼命地大喊。

  “你們都從樹上給我下來。”

  可惜這會兒樹上的孩子已經打了起來,誰還聽得到沈安安喊話。

  樹底下有一群人還在那里圍觀,不少人在那里起哄。

  “小柱子快打他。”

  “大勇,你不會連小柱子都打不過吧?他可比你還矮半頭。”

  沈安安直接扒拉開人群沖了進去,看到沈安安一身孝衣,大家都讓開。

  “掃把星來了!”

  “你說你在院兒里給你爹守孝,你跑出來干啥?”

  “這熱鬧也是你湊的?”

  就在說話間說是遲那是快,只看到小柱子和大勇在樹上撕扯起來。

  而大勇被小柱子用力一推,下盤一個不穩從樹杈子上直接摔了下去。

  沈安安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發生,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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