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夏本以為自己拒絕付款后,沈承志和朱世勇會來找她麻煩,但事實上卻正相反,這兩個人自那天起后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她現在還不能讓沈承志死,只能借由檢查身體,帶他去了寧城最好的醫院,請了最好的專家復診。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傅行舟的幫助。
沈念夏看著面前穿著灰色長袖,頭發花白,步履蹣跚的男人,很難想象,幾個月前他還是那么意氣風發的沈總。一雙腿藏在衣服下面,就像是兩根木棍。
在等待檢查結果的時間,沈承志突然死死盯著沈念夏看。
可等沈念夏回頭去望他時,他又立刻收回視線。
沈念夏自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她又實在不想和這個男人說話。
“哪位是沈承志的家屬?”
“我是。”
“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們直接去找醫生就好。”
“好的,謝謝。”沈念夏接過化驗單,上面的一大串數字和專業名稱,她一個都看不懂。
但她知道,結果肯定不會太好。
接診的是傅行舟推薦的一位在這個領域地位極高的教授,他看了眼化驗單,推了下鼻梁上老花鏡,瞥了眼沈念夏,慢聲道:“你是他女兒?”
沈念夏點了點頭。
老教授又輕咳一聲,提議道:“病人要不要先出去喝點水?”
沈念夏知道他這是擔心沈承志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因為太過害怕而不利于后續治療。但這正是沈念夏所需要的,沈承志現在油鹽不進,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最好讓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
“不用了醫生,您就直接說吧,他現在,已經到哪一步了。”
老教授見狀,也只好如實說。
“你爸爸他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立即住院保守治療的話,最多還能再活半年。”
這幾個字戳到了沈承志的神經,他一拍桌,指著老教授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庸醫你懂什么!半年?我肯定活得比你久,等你死了入土了,我還活得好好的!”
老教授恐怕也沒遇到過如此不講理的病人,可憐他年紀一大把,被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沈念夏也覺得丟人,揪著沈承志的胳膊就離開了看診室。
若是以前,她肯定拽不動。但現在的沈承志幾乎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即便是沈念夏這樣的女孩子,也能輕易拽動他。
“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這個教授是這個領域最權威的醫生之一,你難道還不相信他的話嗎?”
“相信?你要我相信什么?相信我只能活半年嗎?朱神醫說了,只要我吃完藥,我什么病都會沒有了,我就能活了!”
“沈承志!”沈念夏再也忍受不了,大聲呵斥道:“你能不能清醒一點,誰都知道那個朱世勇是個騙子,只有你還相信他!”
“那不然你讓我相信誰!”沈承志突然紅了眼睛,聲音里也夾雜著顫抖,“你說啊,除了他我現在還能相信誰……”
沈念夏突然發現,原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放棄最后一絲生的希望。
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非常地可憐。
可若是可憐他,誰又去可憐她的母親。
沈念夏強逼著自己變得鐵石心腸,冷著臉說:“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如果不是我媽媽,我根本不會管你的死活。”
“你放心,只要你嫁給傅行舟,最好再生個孩子,就算我死了,也會有人把那東西給你。”沈承志又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盯著她,咧嘴笑道:“小兔崽子,以前是我小瞧了你,連傅行舟那樣的男人都能拿下,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早點讓你接近他。”
“為什么?”沈念夏非常不理解,“為什么你一定要我嫁給傅行舟?”
如果一開始是為了傅家的勢力,能讓辰欣走出危機,但現在沈承志已經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他到底為何還在執著于這件事?
沈承志卻冷笑一聲,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老教授雖然被沈承志的無禮氣個半死,但醫者仁心,他還是給沈念夏開了許多藥,并囑咐道:“他說的那個什么神藥千萬不能再繼續吃了,如果實在不愿意住院治療,吃點藥也能緩解身上的疼痛,作為家屬,還是早些準備他的身后事吧。”
沈念夏接過藥,真誠道謝。
走回到沈承志身邊,把藥遞過去:“止疼藥。”
這次,沈承志并未再拒絕。
每次吃完朱世勇給的藥之后,在那段時間里他確實覺得精神上好了許多,但過了不久,便渾身都開始疼,就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身上啃噬一樣。
沈承志拿了藥后就往外走,連與沈念夏的一聲寒暄都沒有,任誰也不會看出來,這竟是一對父女。
天空一聲悶雷,剛剛還是晴朗的天空,現在已經烏云密布,風刮地沈念夏有些睜不開眼。走在路上的行人也紛紛加快了腳步。
沈承志很快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消失在車流中。
夏季的雨來得快,轉眼間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來。
沈念夏出門沒有帶傘的習慣,只能舉著包快速跑到醫院門口。但現在路上都是要急著回家的人,原本安安靜靜排著隊等著上出租車,不知道是誰先搶著上了車,后面的人便一窩蜂涌上去,沈念夏差點被擠摔倒,無奈之下只能重新躲回屋檐下。
然而,正當她準備拿手機打車,卻在包里摸了個空時,終于知道剛剛沈承志為什么那么著急離開,就像是在躲著什么似的。
那個名義上稱作她爸爸的人,竟把她的手機和錢包全都偷走了!
沈念夏躲在角落里,滿臉的無助。
但更多的,是對沈承志能做到如此絕情的痛恨。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濺得她渾身濕透,冷的她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停在她面前。
她緩緩抬起頭,雨幕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男人撐著傘,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剎那間,沈念夏便覺得一陣久違的溫暖,她下意識想往溫暖的源頭靠近,卻在低頭看見自己滿是泥水的白色皮鞋時,硬生生止住腳步。
“傅……傅先生……”
聲音有些哽咽,聽起來,非常的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