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高但樹木奇多，成片的楠竹杉木，江煦就站在那最高的水杉之后，迷蒙的霧氣遮擋了他大半的身子。
從他的角度，正好把墓園的一切收入眼簾，而且離他的墓碑極近，近到可以看清江晚晚哭紅了的眼。
“真的會難過嗎？”他喃喃自語，抬手抓緊了粗糙的樹干。
樹皮的紋路刺得他手心生疼，他卻像毫無感知似的，一臉木然地看著他們。
時間都過去那么久了，居然還能有人記得他，倒底是應該高興還是難受呢？
若是他現在回去，這些人還會跟以前一樣對他嗎？
算了，他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死了總比活著好。
墓地里的慕胤察覺到有一抹視線盯著這里，抬起頭環顧四周，目光掃過眼前那一片山林，再到身后空蕩蕩的墓園，除了偶然刮過的一陣冷風，再無其他。
“我們回去吧。”江晚晚抹去了眼角的淚，聲音里還帶著鼻音，情緒已經平緩了下來。
慕琪偷偷抹了眼淚，走上前最后摸了摸墓碑，小聲道：“一定要好好的。”
每人都單獨和江煦的墓碑聊了兩句，只有楚沐沐和楚羿羿和他沒什么牽扯，送了一束花，真誠地做了個祭拜的禮。
慕胤在一旁等著楚羿羿，隨后朝她招了招手：“我有事跟你講。”
“去吧。”楚沐沐點了點頭，輕拍了一下妹妹的手臂。
他們單獨去了墓園旁的空地上，一棵杉木斜傾而下，葉片落羽般掛在細長的枝椏上，恍如處在森林的世界，入眼都是綠油油的一片。
“我很快就要回部隊了。”慕胤說道。
楚羿羿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么，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反正他們兄弟姐妹幾個都是聚少離多，都已經習慣了。
“這次去了不知道幾時能回來，”慕胤把手塞進西裝口袋里，似乎在掏什么東西：“我給你提前準備了一個禮物。”
“這次要去做什么？”楚羿羿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慕胤平時的任務本就兇險萬分，能讓他說出這種話的，肯定是……
“也沒什么，去邊境守個一兩年，”慕胤摸到了一個小絨盒子，抓在手心里，一邊說著一邊張開來給她看：“只是來不及給你過明年的生日，就提前把禮物送給你。”
“邊境……”楚羿羿心里一慌，根本顧不上什么禮物：“那邊是不是很危險，我聽說會有不法反動分子在那邊作亂，手段很殘忍，真的一定要去嗎？”
她抬起頭看著慕胤，眼里閃動著淚光，像是擔憂，又像是心疼，惹得慕胤猛地一怔。
他下意識地抬手觸碰她的眼角，輕輕劃過臉頰的輪廓線。
粗糙的手掌觸碰著嬌嫩的皮膚，一點一點蠶食著他的理智。
好想，好想現在就告訴她……但，不行！
去邊境進行反恐任務本就兇險萬分，要是他在那邊出了事情……現在的他，沒辦法給羿羿一個字的承諾。
還是繼續藏在心里吧，埋得越深越好。
他克制住了自己想要過分的舉動，收回了手，開口肯定道：“對，一定要去。”
“一年還是兩年，我，”楚羿羿欲言又止，垂下眼睫，小聲道：“我可以去找你嗎？”
暗自油生的危險想法，一步一步地吞噬了她的膽怯。
“不行，”慕胤言辭拒絕：“太危險了！”
楚羿羿沒有說話，咬住了嘴唇，鼻頭在發酸，徐徐泛起一股苦澀的味道。
還沒有萌發的感情初芽，仿佛在這一刻，被抹去了嫩尖，再無生長的可能。
察覺到她更是頹喪的情緒，慕胤連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想見你，要是你為了找我出了事，我會自責很久。”
“你要是真的想到我了，就給我發消息，打視頻電話。”他繼續說著，兩手一合，將那個盒子打開。
里面是一條鈦鋼材質的項鏈，掛件設計成鑰匙的形狀，齒縫極其復雜，仿佛是開鎖之用，匙板是展開的羽翅，中央一枚血紅色的寶石，淬了細閃的瑩光。
楚羿羿震驚道：“這是m國的寶石！”
“你認得出來？”慕胤驚奇道：“這是在m國做任務的時候，意外得到的碎石。”
“這個張開的翅膀，是翼，也是你。”他說著，把項鏈從盒子里拿出來。
翼是羿的諧音，張開的翅膀是希望他的羿羿能自由自在，做她喜歡的事情。
在楚羿羿些許驚疑的目光中，他繞了半圈，走到她的身后，將這條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
細長的天鵝頸上綴了一抹璀璨的紅，襯得她膚色愈加白皙。
慕胤的視角正好看到她性感的鎖骨，頸部的血流隨著她的呼吸流動極快，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花果香氣，融入在這一片漫漫山林中。
“好，好看嗎？”楚羿羿的耳根紅了，說出的話都仿佛帶著灼熱的溫度，燙嘴得很。
“好看，”慕胤經過了一番情感掙扎，把手放了下來，幾乎不帶任何思考地說道：“你戴什么都好看。”
她的耳根仿佛要滴出血來，右手抓著項鏈上的鑰匙，大拇指按著齒縫來回摩擦，鈍鈍的痛感喚回了她即將脫離軌道的情緒。
楚羿羿說著，轉過身來，漆黑瑩亮的杏眼看著他，“什么時候走，我送你。”
“明天一早，”慕胤回答道：“凌晨的飛機，你下班晚，還是多睡會兒吧。”
“不行，你要走那么久，我肯定得送你，萬一……”楚羿羿急了，眼角微紅，接下來的話她不想說，也不敢想，只覺得心砰砰直跳。
慕胤抬起手，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順滑的發絲流進指縫：“我會回來的，到時我給你打電話，你給我接機好不好？”
仿佛是勸小朋友的語氣，又是耐心又是溫柔，手一下一下地給她順著毛。
過了半晌，她想通了什么，吸了吸鼻子：“好，你一定要回來。”
近兩年她都會呆在帝京，她要等著他。
她張開了雙臂，想著抱一下他，可剛一抬頭觸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動作就生生止住了。
慕胤哥，已經心有所屬。
這么做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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