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遠和英子邊上就湊了一伙人，不說余曦兩爺孫，連攝影師小哥也湊了過來。
看起來可能也是受到了氣氛的感染，照片沒拍幾張，全顧著關心火箭發射的狀況了。
雖然他從表情都能看出關心，但嘴卻緊抿著，池遠感覺他的緊張程度，也就比英子稍低點，問題都問不出來。
沒關系，他問不出來，有人幫他問。
余曦小朋友的問題特別多。
“為什么有白色的團團呼呼呼地冒哇？”
白色的團團？
哦，白色的霧氣？
池遠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這也是他第一次觀察這樣仔細，也記不得上一次看長五發射直播，冒沒冒了。
畢竟，二者的發動機還是有些許差距的。
他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可以燃料qi化吧？”
至于這個qi化，是汽化，還是氣化？他覺得現實情況里，可能兩者都有。
前者是物理變化，因為溫度，燃料從液態變成氣態，后者是化學變化，可能有新物質產生，看起來像是白霧。
“qi化？什么是qi化？”
“你以后老師會教你的。”要解釋起來就是沒完沒了了。
池遠低頭看了看英子，他現在可沒那個耐心當老師了。
“哦……”
小朋友明顯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眼珠咕嚕咕嚕地轉了轉，又指著直播的畫面問：
“火箭一開始不是向著天上飛的嗎？它現在怎么都要躺著了？”
她指的自然不是火箭的真實箭身畫面，靠箭身的攝像頭已經拍不全的，所以，直播展示的是能夠直觀看到火箭飛行姿態和方位地址的建模。
實時，想要做到極低延遲，對航天來說其實是基操。
“叔叔？叔叔？”見池遠沒回答她，小朋友又喊了兩聲。
爺爺趕緊拉住她的手指，教訓了一句：
“要講禮貌，別人的東西不能亂動亂指。”
其實池遠和英子并不在意。
畢竟，他們倆此時已經滿頭大汗了。
飛行仰角降低降得這么快……它合理嗎？
這只是直播，也沒貼出具體數據啊！
還有，從剛才開始，好久都沒給火箭箭身拍尾焰的畫面了！
“可能，我是說可能，它一開始飛猛了，累了，想躺著飛會兒？”
池遠擦掉了額頭的汗，為嘴角扯出笑容，眨了眨眼睛。
小朋友眨著比他更大的眼睛作為回應。
“……好吧。”說這話，他自己的不太信。
這跟他做的火箭飛行過程也差太多了，果然模型只是模型。
雖然半懂不懂，但畢竟教過這么多‘學生’，上過那么多課，池遠的心理素質絕對過硬，還真有模有樣地講解了起來：
“其實，這樣的飛行姿態也是特地設計過的，火箭可不只是直直地飛，之前我說過為了節省燃料，它要借點外力，對，就是要靠一下我們地球的力量，這樣……嗯，這樣肯定是為了更方便！”
這番話，果然把幾個人唬住了。
“原來是這——”
“可是、可是……”
還沒說完，就被英子的聲音打斷了。
她的聲音帶著驚慌和恐懼，整個人像是失了神一樣。
池遠的心一下子又停了下來，下意識去看直播畫面。
不知道什么時候……火箭的畫面消失了，居然切回到了指揮中心！
穿著藍色服裝，胸帶紅旗的工作人員，紛紛面色嚴肅，眉頭緊皺難以舒展。
還沒有發射結束，緊張的氛圍依舊彌漫，可以理解，但重點是，池遠看到了剛才一閃而過的畫面！
同樣是建模畫面，但比剛才小朋友指的圖像多了一些東西……那是，數據！
具體數值看不清，但圖好記啊！
以池遠驚人的即時記憶能力，就算畫面轉得快，可他還是捕捉到了圖，并記住了。
他想說什么，可嘴突然變笨，又不知道怎么說。
“我、我見過那圖，在你的書上！”
英子發顫著聲音說，她用力地攥著池遠的手，整個人無力地依在池遠懷里，但她話中的意思卻很篤定。
池遠苦笑了起來。
也是，記憶力好的，又不止他！
還有，英子什么時候悄悄看他的書了？
“叔叔，我怎么感覺……火箭，它躺歪了？”小朋友沒那么多煩惱，只是問出她自己不懂的問題。
可這一次，她的問題只迎來了沉默。
池遠沉默不語。
他該怎么回答？
難道說火箭躺著躺著，一不小心，睡著了？然后睡覺不老實，要掉下去了？
抬頭向上看，肉眼的感覺就是，這飛上天的‘太陽’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耀眼，起初四條威猛且野蠻的火柱，也融成了一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高，人眼給出的錯覺。
但心頭彌漫的那種惋惜和悲涼卻騙不了自己——這烈日啊，好似進入了暮年，吃力地散發著自己的余熱，托舉著承載希望的龐然大物。
最終的解決會如何，不言而喻。
不說，本就懂的人，不懂的人也漸漸感覺到了不對勁。
沉默，還是沉默。
不在沉默中死寂，就在沉默中爆發。
“曲線、曲線……”
英子突然出聲，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準備回答小朋友的問題：
“實際高度，沒有到達預定……實際速度……也沒有達——”
她沒說完。
說不下去了。
突然。
池遠感覺胸口一熱，英子直接轉身撲到了他的懷里，腦袋埋在了他的胸口，雙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衣服。
很用力很用力，用力到身體都顫抖了起來。
他知道她在壓抑自己，要是只有他們兩個人，英子，肯定就哭出來了。
池遠現在能做的就是緊緊地將她抱住，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
很快。
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衣服濕了一大塊。
氛圍逐漸不對味起來。
見到這一幕，期待回答的余曦小朋友好像懂了什么，眉毛像是沒勁兒了一樣耷拉下來，霧氣似乎是在眼眶里醞釀。
她瞪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問她爺爺：
“姐姐……她……”
老爺子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他偏開了頭，也不敢去看直播了，反手拍了拍孫女兒的后背，安慰道：
“姐姐只是困了，睡會兒就好了。”
攝影師小哥沉默不語，臉色難看。
池遠同他一起，紅著眼睛，緊盯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沒有了指揮員聲音的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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