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戰國大魏王 >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三人相見
  目光始終落在面前的公孫鞅身上,耳畔不斷回蕩著他所問出的問題,此刻余氏家主余開臉上的神情顯得復雜而又凝重。

  沉默在偌大的牢獄之中持續了許久,一直到陣陣回音出現幾人之間才算是被打破。

  “公孫縣令說得不錯。”

  余開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公孫鞅,聲音緩慢地說道:“我等世族雖然出身秦國,但是如今櫟陽已然為魏國所有,我等又如何不會耗費心思關注一些魏國之事呢?”

  “按照常理來說魏國新得櫟陽乃至秦東之地,一切都應該是以維持穩定為主,并不會有什么大動干戈之舉。”

  “而你公孫縣令數月以來則是一反常態,率領著縣中小吏在各鄉各里之間丈量土地。”

  “結合魏國之前所頒布的各項制度,以及你公孫縣令這些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櫟陽官府要做些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

  余開的一番話語將公孫鞅這些日子的動作可以說是分析了個清楚明白,不過當將話語說完之后,他的臉上卻是浮現了一抹自嘲。

  “只可惜我等行事倉促,沒有能夠做好充足的準備,若不然也不會棋差一著,落了如今這么個身陷囹圄的下場。”

  公孫鞅一直觀察著面前余開,看到對方此刻臉上的神情變化,又是一個疑問被他拋了出來。

  “為了推翻授田制,世族如此興兵反叛,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值得。”

  就在公孫鞅這一句話剛剛問出口的那一刻,余開的目光突然無比堅定地盯住了他。

  “我等世族因何而起,就是這些國君賜予的土地以及其上的人口。”

  “若是這些土地都被授予了黎庶,若是人口不再為我等世族所擁有,那么世族還可以稱得上世族嗎?”

  余開的話語如同一口朝堂之上的大呂黃鐘一般,在公孫鞅的心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伴隨著心中的思緒流轉之間,一個問題出現在了公孫鞅的心頭。

  世族何以被稱為世族?

  周朝初年,當初與周武王一道覆滅商朝的諸侯、功臣以及眾多的周室子弟被分封到了各地,這便是周室最初的一批諸侯或者世族。

  那個時候這些諸侯世族前往的往往都是不毛之地,他們開拓疆土的歷程用披荊斬棘、篳路藍縷來形容卻是一點也不為過。

  這些最初的諸侯世族用無可置疑的功績贏得了國人的擁戴,他們也無愧于自身所擁有的諸侯世族的尊貴身份。

  只是天下的土地畢竟都是有限的,經過了漫長的開發之后,那些原本的蠻荒之地大多變成了適宜耕種的土地。

  這個時候伴隨著最初那一批諸侯世族的逐漸離世,國君卿大夫之位經過幾代流轉,傳遞到了那些人的后裔手中。

  安逸的生活讓這些承載了先祖榮光的新一代諸侯世族逐漸變得腐朽,他們大多忘記了先輩的夙興夜寐,也不再嘔心瀝血治理家國。

  他們就像是一只只蜱蟲一般吸附在曾經先輩所創立的基業之上,醉生夢死地吸取著這個國家的底蘊。

  春秋時代的禮崩樂壞,諸侯宮廷之中人倫慘劇,以及魯國夫子曹劌的那一句肉食者鄙,說盡了貴族世族腐朽的本質。

  當一句句振聾發聵的先賢話語在耳畔回蕩,公孫鞅的心中逐漸有了屬于自己的答案。

  到了如今這般地步,那些只知道貪圖享樂的人已經不再能夠被稱之為世族,他們就是蛀空一個國家的海量白蟻。

  擁有權力與財富的前提,必須是立下足夠的功勛,這樣的人才有資格享受屬于他的一切。

  李悝、樂羊、翟角……

  一個個曾經為了魏國立下汗馬功勛而被賜予土地、財富的人名出現在了公孫鞅的心中;一道道因為軍功而得到賞賜的身影浮現在了公孫鞅的面前。

  雙眼之中的堅定之色越發濃烈,公孫鞅的目光同樣看向了面前的余開。

  “余氏家主,我倒是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你。”

  “世族之所以被稱之為世族,不在它擁有的土地人口的多寡,而在于它曾經立下的赫赫功勛。”

  “余氏何以能夠被稱之為余氏,那是數百年前秦國重臣由余襄助秦穆公掃平西戎。”

  “若是沒有數百年前立下的不世之功,今日櫟陽這片土地之上又哪里來的余氏?”

  公孫鞅這一句話卻是讓余開陷入了沉默之中,雖然他心中的信念根本不會被這三言兩語給輕易擊破,但是這句話還是在他的心中蕩起了陣陣漣漪。

  面對著余開此刻表現出來的這份沉默,公孫鞅并沒有繼續訴說自己的話語,只是同樣默默地注視著他。

  恰在此時,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以及其所引發的陣陣回音,無比清晰地傳入了公孫鞅的腦海之中。

  “參見縣令。”

  目光依舊注視著面前的余開,只聽公孫鞅充滿平靜地問道:“什么事情?”

  輕輕平復了一下因為快速跑動而有些紊亂的氣息,面對著公孫鞅的詢問只聽來人稟報道:“啟稟縣令,河西大營派出的援軍已至,縣尉已經先行前往城頭,他命小人前來稟報縣令。”

  “知道了,我們走吧。”

  公孫鞅輕輕地點了點頭,朝著來人示意了一眼,轉身便要離開這一座空闊的櫟陽獄。

  只是腳步輕輕向前走了幾步,公孫鞅卻是停了下來,就這么背對著余開緩緩說出了一句話。

  “還請余氏家主放心,我卻是無權對你們進行處置。”

  “按照數十年前李悝相國所訂立下的法令,你們將在一切安定之后被押往都城安邑由君上親自處置。”

  “在此期間,還請兩位在此安心休息。”

  說完了這一番話語,公孫鞅停駐的步伐繼續向前,整個人更快便消失在了櫟陽獄中。

  “呸……”

  就在公孫鞅消失在視野之中的同時,余開旁邊的那間牢房之中,沉默不語良久的丕占卻是帶著滿臉的不屑吐了一口。

  “只會使些陰謀手段的小人,我丕占看不起你。”

  冷聲罵出了這一句之后,丕占的注意力很快便從離開的公孫鞅轉向了旁邊牢房的余開。

  “余兄,你說我等此次能否安然無恙?”

  丕占的這一句話語問出之后,身旁另外一間牢房之中卻是遲遲沒有回應,仿佛一切都按下了靜音。

  直到許久之后,才聽到出現了一道幽幽的聲音,“恐怕我等此番……”

  ……

  櫟陽獄內的牢房之中,余開與丕占兩個人為自己的前途而交談;櫟陽城外的隊伍之內,公子卬和麾下士卒卻是在為遲遲不到的回應而商議。

  略帶警惕地看了看此刻戒備森嚴的櫟陽城頭,一名親衛對著公子卬說道:“公子,城內情況不明我等是否立即離開,等到與后續步卒會合再作圖謀。”

  “再等等。”同樣有視線打量了一番上方的士卒,公子卬沉聲下令道。

  也就是在公子卬與身旁親衛交談之際,伴隨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在城墻的階梯之上響起,縣尉孫伯靈出現在了櫟陽的城頭。

  “喂,來人可是河西大營派出的援軍,在下乃是櫟陽縣尉孫伯靈。”

  當聽到從城頭之上傳來的這一句話語,雙方之間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立刻緩解了不少。

  既然對方已經表明了自己縣尉的身份,那么至少表明此刻的櫟陽城還在魏國官府的手中。

  只不過雖然雙方的氣氛暫時得到了緩解,但是城門之外那一支騎兵的戒備卻是沒有任何松懈的跡象。

  回頭掃了一眼那一只只或是按在腰間短劍或是按在強弓弓臂上的手,公子卬帶著心中的幾分滿意抬起了頭。

  “末將魏卬,此番乃是奉了河西大營主將翟良將軍的命令,率領大軍前來增援櫟陽。”

  “敢問孫縣尉如今櫟陽城內情況如何,公孫縣令可否安然無恙?”

  “如今城內已然在逐步安定……”

  孫伯靈的話語聲還未說完,他的身后卻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城頭之上立時響起了一道充滿激動的聲音。

  “公子,公子,鞅無恙。”

  看到城墻的女墻之間出現了公孫鞅那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容,此刻的公子卬卻是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心中緊繃的那根弦可算是松下來了。

  他之所以星夜兼程甚至率領輕騎以最快速度趕到櫟陽城下,便是因為明白櫟陽情勢緊急,也是擔憂友人處境危險。

  如今親眼看到了櫟陽局勢已然平定,友人也是安然無恙,公子卬的眉宇之間的笑容卻是再也掩藏不住了。

  “咔咔咔……”

  一陣木頭的擠壓聲,前方這扇已經緊閉了許久的厚重城門終于是被打開了。

  在已然翻身下馬的五百魏軍騎兵的目光注視之下,先有近百名身著赤色甲胄的櫟陽士卒在城外列隊站好,其后一身魏國官服的公孫鞅、孫伯靈卻是來到了公子卬的面前。

  “公子。”

  “鞅兄。”快步上前一番見禮之后,就聽公子卬沉聲說道:“數月之前,和鞅兄河水之畔一別,我雖然身在軍中,但是時刻關注著鞅兄動向。”

  “當收到了來自鞅兄的求援文書,我便主動向翟良將軍請纓率領兩千步騎大軍前來相助鞅兄。”

  “只是鞅兄才能卓越,在我率軍抵達之前便已經平定的叛亂,我倒是沒有能夠幫上什么忙。”

  公孫鞅在聽完了公子卬的這一番敘述,心中可謂是不禁充滿了感動。

  能夠有這樣一位朋友,在他向其求援之時,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他的面前,他公孫鞅足慰平生。

  對于公子卬話語之中蘊含的那份自責,公孫鞅則是連忙說道:“河西與櫟陽之間雖然說不上遠隔千山,但是卻也說不上近。”

  “公子此番能夠如此之快地率軍抵達,足以說明公子之心,這份情誼公孫鞅當銘記在心。”

  下一刻,兩人的目光對視之間一道笑容同時在這一對老友的臉上浮現,一切的情誼盡在這不言之中。

  數息之后,公孫鞅的目光卻是移向了孫伯靈,開始向公子卬介紹起了自己的這位同僚。

  “櫟陽縣尉孫伯靈,見過公子。”

  “河西軍校尉魏卬,見過縣尉。”

  兩人之間一番簡單的見禮之后,就聽公孫鞅沉聲說道:“剛剛公子說在下才能卓越,卻是有些過譽了。”

  “此次櫟陽之內發生的這場叛亂之所以能夠平定,完全是伯靈兄的功勞,我在軍略之中可以說是差伯靈兄遠矣。”

  “哦!”聽到公孫鞅如此說,公子卬看向孫伯靈的目光之中卻是生出了幾分好奇,“孫兄,事情真的如同鞅兄所說的那樣嗎?”

  “鞅兄過譽了,在下在其中不過是……”

  眼見著孫伯靈頻頻吐露出謙虛的話語,再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公孫鞅索性一手拉住了公子卬一手拉住了孫伯靈大踏步地向著城內走去。

  “入城,到了官府之后,我等便可以好好的說一說此番叛亂的始末。”

  ……

  片刻之后,櫟陽城內,官府后院書房之中。

  認真聽完了公孫鞅對于此次叛亂經過的詳細敘述之后,端坐著的公子卬卻是帶著心中的激動重重地拍了拍身前的幾案。

  “彩!”

  “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喝彩之聲一齊出現在了房間之中,只見公子卬看向孫伯靈的目光里可謂是充滿了興奮,與此同時他的心中更是認同剛剛公孫鞅對孫伯靈的那番評價。

  能夠臨危不懼、從容應對,能夠審時度勢、料敵先機,能夠坐鎮沙場、直取敵酋……

  結合上其在此番叛亂應對之中的種種精彩表現,公子卬立即對孫伯靈給予了自己能夠給予的最高評價。

  “伯靈兄,有一軍統帥之姿,日后功業或許不弱于孫子、吳子。”

  “公子謬贊了。”再一次地以謙辭回應,孫伯靈對著公子卬鄭重說道:“伯靈何德何敢能與先祖、吳子并列?”

  “就憑伯靈兄能夠率軍獨自平滅此番叛亂,就憑伯靈兄短短兩月之間便能將一支新軍訓練得……”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公子卬帶著幾分感興趣的目光看向了孫伯靈。

  “伯靈兄,可否引我去看看你所訓練的那支櫟陽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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