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熱鬧起來的詩會現場,再次陷入死寂。
張鶴齡眼中漸漸有血絲彌漫,一口牙幾乎咬碎。
“陳大人,你這是何意?”張鶴齡問道。
陳夜施施然走到張鶴齡面前,嘴角微微上揚:
“沒別的意思,就是感覺這其中有些地方沒想通,怕還藏著什么貓膩。”
張鶴齡死死盯住陳夜,皮笑肉不笑道:
“陳大人這是推官癮又犯了,準備開始斷案嗎?
此事分明已經明朗,陳大人不妨稍作休息,你如今已是做出功績的命官,等日后上朝時我隨便提一嘴,圣上可能就會順勢給你提一提,屆時就不用忙于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了。”
張鶴齡這番話,幾乎等同于在求饒。
只要陳夜肯做出退讓,他就愿意幫陳夜升官。
可惜,他的招數用錯了地方。
陳夜失笑道:
“那些事情不勞壽寧侯掛念,我現在還是推官,就要擔當起這個責任,面對冤屈理應主動承擔翻案的責任。
另外,這人啊,當生理需求滿足時就會追求心理需求,我碰巧就處于這個階段,現在的我不差錢不差管,只喜歡打抱不平。”
“你……”
張鶴齡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陳夜可不管他的心情,自顧自繼續道:
“我認為此事有很多疑點,比如那孫崇水的兩份詩詞都在壽寧侯書中,你為何翻看多次卻沒有發現。
比如既然孫崇水買通了下人作弊,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再寫一份出來詩詞,給自己留下隱患。
比如他若真的有作弊打算,為何不低調行事,等候一鳴驚人,反而上躥下跳靠旁門左道爭取諸位的印象。”
陳夜的一字一句,仿佛一記記重錘,砸在張鶴齡的心頭。
張鶴齡甚至微晃,想要出聲反駁,卻發現自己找不出半點借口。
他縮在袖子中的手,死命攥緊,指甲刺進肉中都沒有察覺。
“壽寧侯怎么不說話了?”陳夜追問道。
“我……”張鶴齡深吸一口氣,看向孫崇水,“陳大人既然有疑惑,應該質問這個罪人,而不是我。”
他眼神中隱隱有殺意流露。
既有對陳夜的,也有對孫崇水的。
孫崇水被張鶴齡的視線盯住,只感覺如墜冰窟。
若是不乖乖認下這個罪名,不管張鶴齡結果如何,他鐵定是活不成了。
孫崇水一臉灰敗之意,仿佛木偶般喃喃道:
“是我作弊,我買通了侯府的下人,將事先寫好的詩詞交了上去。”
陳夜語氣加重幾分:
“我是問你,那幾個疑點你怎么解釋。”
可孫崇水此刻就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只是不斷重復道:
“我承認自己作弊了,是我買通了侯府下人,將寫好的詩詞交上去。”
陳夜深吸一口氣,嘴角漸漸抿緊。
張鶴齡見狀,心下稍緩,故作不滿的語氣說道:
“此人已經被嚇破了膽子,連個話都說不明白,這么審也審不出個結果,況且他都已經認罪,何必計較那些細枝末節。
陳大人如此執拗,憑白耽誤了其他人的時間。”
陳夜斜了他一眼,不急不緩道:
“這樣空口審問效果確實不佳,不過我有個其他法子。”
見陳夜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張鶴齡額頭青筋都隱隱冒出。
可他不信,陳夜面對這樣一個鐵了心認罪的人,還能審出個花來。
難道陳夜準備用刑?
張鶴齡心底冷笑一聲。
且不提他會不會阻止,單就是孫崇水心里已經清楚,抖出他后只有死路一條,受些皮肉之苦和直接一命嗚呼,他覺得孫崇水一定能權衡其中利弊。
陳夜沒有急著回答,轉身走到臺下,從一名學子手中要來筆紙。
而后他回到孫崇水面前,將筆紙按在一張桌案上:
“既然你說那是你是先寫好的詩詞,那就再給我寫一遍出來。”
孫崇水呆滯的眼神恢復幾分靈光,確實詫異和失望。
張鶴齡更是忍不住嗤笑一聲。
他還以為陳夜有什么神奇的法子。
原來是想看孫崇水能否將那首詩背下來。
對于這點,張鶴齡沒有半分擔憂。
在這個時代,書生最基本的功力就是記憶,四書五經,各種雜亂的文章,全是要一字不差的記在腦海中。
能成為書生,就沒有誰記憶力差的。
即便只是剛剛聽人誦讀了幾遍,但讓一名書生重復下來,并非難事。
孫崇水也沒有讓張鶴齡失望,僵硬地坐下后,拿起筆流暢的將詩寫下。
張鶴齡默默看著他寫完,輕哼一聲道:
“一字不差,這下孫崇水作弊一事,證據確鑿,陳大人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誰說我讓他重寫一遍,是考驗他記憶力的?”
陳夜的反問讓張鶴齡心里一突。
而此刻陳夜也不準備繼續廢話,拿起孫崇水新寫的詩,又轉身走到謝遷面前:
“謝大人,能否將你手中那首詩拿出來,與這首對比一下字跡。
若之前那首詩真是孫崇水事先準備的,兩者字跡應當一般無二,若不一樣,就說明這場作弊,可能連孫崇水本人都不清楚。”
此話一出,張鶴齡臉色驟然大變。
他想要出聲,卻為時已晚。
謝遷拿出自己手中的詩,與陳夜手中對比,很快看出了差距。
兩張紙上的字跡,不能說各不相同,只能說毫無相似。
“這根本就不是你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謝遷將手中紙張甩到孫崇水面前,冷聲道,“鐵證如山,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我今日就當場杖斃了你,誰也保不住你!”
孫崇水身子一震,絕望漸漸爬滿臉龐。
進退都難逃一死,那他豈不是壓根就沒得選擇?
“我……我……我沒有作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突然壽寧侯就拿出一張我沒寫過的詩,還說那是我寫的。”
孫崇水再也繃不住,一時間涕淚橫流,嘶聲哭喊道:
“我當時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覺得這是我的機會,哪怕明知壽寧侯是要把我當槍使,我也認了。
我沒想過,沒想過會這樣,我不想死啊,我本就沒想過作弊,就算作弊我也只是被革去身份和功名,我罪不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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