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跟大明江山相比，老夫親自刨了他們！”閣老的眼睛很亮。
捏著酒杯，這一回，沒有喝，他在等陳夜。
“老夫知道你在憂慮什么，親自去查崔家，老夫牽扯太深，糾葛太深，不行。
就算是滿朝文武，也不行。”
“但只要老夫還在，這京師的天，就亂不了，至于世家，你也盡管去做，老夫的話，還是有一些作用的！”
陳夜一直盯著閣老的眼睛，片刻后，也鄭重起來。
起身，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閣老高義，陳夜謝過！”
閣老也喝了杯中酒：“老夫忝居內閣首輔，本當如此，倒是當不得陳大人一個謝字！”
兩人相視一笑，正事不再談，只是喝酒吃菜，隨口聊聊風月。
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老夫大你許多，倒也算是忘年之交，今日當真是痛快，實為這二十年中，不多見之感。”
他入內閣，剛好二十年了。
高處好風景，但高處也是不勝寒。
莫說陳夜一個志得意滿的年輕人，就算是大公子那種浸淫官場已久的，也無法全然理解。
但偏偏，陳夜還真的明白。
否則，他也不會要么逗留在富山縣，要么流連在皇莊上，只要不是弘治帝找他，或是出了什么大事。
平素里都安靜的，讓人想不起來這個人。
這一頓酒菜，吃了很長時間。
中途都溫了幾次，直到天色漸明的時候，閣老才起身離開。
還沒等狼藉都收拾下去，朱壽就晃悠著走了進來。
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哼哼唧唧的訴苦：“我就應該等你一塊去見父皇。
荒山的事不都說清楚了嗎，他自己沒找到機會，提前問佟將軍，關我什么事啊。”
陳夜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而是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來。
閣老離開之前，這張紙是沒有的。
“這是什么？”朱壽湊過來看了，驚訝的“啊”了一聲。
這是一份名單，上面羅列了三十來個名字，全都是世家子弟。
至少有一半，都是第一等世家里的人。
“這個，還有這個，我倒是知道，都曾經受過閣老的恩惠，但是平時沒什么聯系。”朱壽確定的說道：“他們現在在家族里，都有一定的話語權。”
當然比不上謝家主那種，但是在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還是能做點事的。
陳夜眼睛瞇了瞇：“看來閣老早就準備好了。”
只是最終的決心，卻是在這一頓酒菜吃到最后的時候才下定的。
沒有任何征兆的，陳夜從錦衣衛大牢里出來了，就跟他突然要進去的時候一樣。
在早朝的時候，直接接下了徹查崔家的任務。
“陛下，臣有一事，肯定陛下恩準！”
“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夜的身上，這個時候，崔家的任務就是個燙手的山芋。
有敬佩的，有不屑的，當然也有幸災樂禍的，他們紛紛猜測，陳夜肯定會要一些兵保護。
畢竟荒山的事還歷歷在目，亦或者，是要幾個人協助，把世家子弟捆綁在戰車之上。
看看之前的什么大明十大才子吧，康平淵和周達，到現在還在吐蕃窩著呢。
折子已經很久沒遞上來了，都不知道人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這個念頭一起，大臣們就都有點慌了，心里紛紛開始盤算，若是陳夜真的點名，該怎么拒絕。
“陛下，當時在安遠縣，事出突然，多虧了臨遠守備軍誓死保護。
一百將士十不存一，連尸骨都不曾找全，臣懇請陛下，為荒山賜名為［英烈山］，以告慰亡靈！”
轟！
滿朝嘩然。
“這，萬萬不可啊。”立刻就御史言官跳出來：“將士多戰死，朝廷多加撫恤便是。
若是恩賞太過，恐之后的將士都拿來比較，這是取亂之道啊！”
這人自認，真不是故意針對陳夜，哪怕他之前也參與了彈劾。
但現在，到崔家之事了結之前，沒人愿意跟陳夜對上。
但……
不管是在他眼里，還是在滿朝文武眼里，那一百個人，都只是臨遠守備軍里不值一提的存在。
就算是為了施恩，為了佟將軍的面子，給他們的封賞，撫恤格外厚重上幾分，就已經足夠了。
“正是如此，陳大人不是領兵之人，自然不曾見過戰場之上死傷無數，馬革裹尸，難道他們的命就不是命？”
“救駕之功固然是很大，但攻城略地，安邦定國，哪一樣弱了？”就連武將，也有不同的意見。
“若是依陳大人所言，日后誰還愿意去上陣殺敵？”
皇上看不見，太子殿下也看不見。
武將就差明著說了，他們干不來巴結逢迎的事。
好幾個人還剜了佟將軍一眼，恨這人投機太過。
佟將軍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其實這事還真是冤枉他了。
他也是在陳夜開口之后，才第一次知道，在荒山分開之時，陳夜是說了要記住這些人，還讓他統計了姓名。
但他真的跟其他武將是同樣的想法，以為陳夜和太子殿下，會私下多給一些撫恤銀子。
但到了這一步，他什么都不能說。
“諸位大人是覺得，一條性命無關輕重？一百條人命，也是理所應當？”
陳夜的眼神冷了下來：“他們是大明的將士，自然應該悍不畏死。
但這不是我們這些人，還有無數大明百姓，忘記他們的理由。”
文臣呢喃，他們想要反駁，但陳夜沒給他們機會。
他的眼神，已經放在了武將身上。
“不只是臨遠守備軍的人，所有的將士，都應該享有榮光。”
眼神在幾個武將臉上，一一掃過：“不知道諸位將軍，在操練之時，沖鋒陷陣之時，喊的是大明的將士們，還是幾兩的撫恤銀子？”
“陳大人是在質疑我等？”武將性子直，頓時來了脾氣：“若是依陳大人之言，末將等能列出數不盡的名字來。
全都是為了大明，戰死的將士，陳大人難道要一一記住？”
“當然要記。”陳夜回答的毫不猶豫：“不單是本官要記住，就是所有大明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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