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內,蕭瑯炎座下的馬,快的像一道暗影,在林子里飛馳,陳衡緊緊地跟在他身后,不斷甩鞭,同時觀察四周,是否有小姑娘們的身影。

  此時,蕭瑯炎劍眉下一雙漆黑凜冽的薄眸,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責。

  方才他一直跟在女兒身邊,但見蕭心澄有意帶后面幾個大臣的女兒玩耍,他便主動放慢了速度,看著她們幾個小姑娘在前面甩著馬鞭,來回追趕嬉鬧,周圍又有禁軍跟隨相護,他便放下心來。

  哪兒想到這個時候,劉芳詩走在最后面,她的馬還能受驚,一路竄向前頭,像發了瘋似的暴躁,兩個禁軍拿套圈去鉤,竟然都沒抓住。

  眼看著劉芳詩的馬匹一路嘶鳴,嚇著了前頭幾個小姑娘的馬匹,那些馬兒頓時失去了控制般,沒頭沒腦地分散,朝四周奔騰而去。

  蕭瑯炎是追著蕭心澄的方向趕來的,好在他座下的馬匹,跟蕭心澄的馬兒是父子馬,它會帶著他去女兒的方向,只要蕭心澄還在馬背上沒下來,就可以找到她。

  但就怕她從馬背上摔下來,這是蕭瑯炎最擔心的事。

  鳧山說大不大,可說小,卻也不小,為了加快搜尋的力度,他讓禁軍分成幾個小隊,鋪成一張網開始搜查。

  此時,他只帶著陳衡一人。

  馬匹快速經過寬河附近,聽到轟隆隆奔騰的水聲,陳衡耳廓微動,聽見聲響:“皇上,那邊好像有人呼救!”

  蕭瑯炎銳利的眉眼一轉,立刻調動韁繩,奔出樹林,來到了寬河水面。

  他將將勒停馬匹的時候,就看見河水前方,一個紅色的馬起起伏伏,來回掙扎,嘶鳴不斷,卻被湍急的水流一直推著向前,而它身邊,一個黑色長發的小姑娘不斷探出水面,卻又被馬匹掙扎出來的水浪拍打回水里。

  她伸出雙手,快溺水了般,求救聲愈發遠去,蕭瑯炎記得女兒的馬就是棕紅色,他擰眉呼喚:“澄澄!”

  來不及思考那么多,蕭瑯炎縱馬,順著河邊追上去,直到某一處停下來,他飛快翻身下馬,將礙事的外袍拖去,從陳衡那奪去馬韁,動作極快的將所有韁繩系成一股。

  隨后,韁繩的盡頭,一邊帶著鉤子掛在了他的腰上,另外一邊則塞進了陳衡的手里。

  “拿著!一會朕抱住她,你立刻往回拉,若力氣不夠,綁在馬腿上讓它跑!”蕭瑯炎吩咐完陳衡,眼見著就要跳水。

  陳衡急忙阻攔:“還是卑職去吧!”

  但,蕭瑯炎可不跟他廢話,縱身一躍,不一會,就從水里浮起來,順著湍急的水流,朝著女兒的身影游去。

  這個時候,那個身影已經被水淹沒的,只剩下一個頭頂了。

  蕭瑯炎很快追上了那一抹身影,他發現是對方衣裙上的系帶,纏繞進了馬匹身上的腳蹬里,水底下,他大掌奮力一扯,直接拽斷了系帶,馬匹瞬間被沖去更遠。

  此時,他立刻抓住對方的肩膀,將她從水里拉起來:“澄澄——”

  然而,他剛喊完,卻發現,對方不是蕭心澄,而是劉芳詩。

  遠處的陳衡看見蕭瑯炎已經抓住了人,連忙將韁繩的另外一端,掛在了馬鞍上,隨后他猛拍馬臀,馬匹頓時向反方向跑去。

  劉芳詩一臉蒼白,受驚不小,這會一直尖叫不斷:“皇上,救命啊皇上!”

  蕭瑯炎皺了一下眉,沒工夫跟她廢話,察覺到劉芳詩水下的腿想纏過來,他呵斥:“你別動!”

  劉芳詩嘴唇都在哆嗦,嚇傻了一般,話都說的語無倫次:“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會水呀!”

  她說著,兩只手像八爪魚一樣,死死勾住蕭瑯炎的胳膊,蕭瑯炎用力掙脫,怒呵:“放開!你這樣我們誰也上不去。”

  劉芳詩卻像是失去理智一樣,心中被即將溺水的恐懼占滿,她扒拉著蕭瑯炎,被他反復推開,就在這時,她一不小心拽掉了蕭瑯炎腰封上系掛的韁繩。

  兩人頓時失去平衡,繩子啪的一下散了,陳衡站在岸上,眼睜睜的看著蕭瑯炎被越沖越遠。

  “皇上!”陳衡驚愕,急忙脫下外袍,轉而也躍入水中。

  因為,這條河再往前一點,就是瀑布了,蕭瑯炎已經離得很近了,瀑布四尺高,底下的水潭深冷,陳衡的責任,就是保護帝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看臺上的沈定珠,心焦如焚。

  可她不能表現出來,因為身邊的幾個貴夫人,看起來比她更脆弱,現在她們都將沈定珠當成主心骨,再受不起一點風吹草動了。

  日頭時移,從東挪到正中,已是晌午,距離出事過去了半個時辰。

  探兵一個接一個的進林子,可都沒能帶來任何有用的消息。

  沈定珠纖細的只指尖按著黛眉,嬌美的面容,已失粉色,透著冷黯的蒼白。

  就在這時,繡翠指著遠處的林子:“好像有馬蹄聲傳來……皇后娘娘,您快瞧,那是不是皇上的坐騎獅子驄?”

  沈定珠和眾人連忙站起身,走到欄桿邊觀望。

  獅子驄渾身棕黃色,在陽光下透著明亮的金,它一路飛奔而來,身上還掛著一連串韁繩。

  這便是父子馬中的一只,蕭瑯炎騎得那一匹。

  沈定珠喃喃點頭:“是皇上的馬,可是,怎么只有馬回來了?”

  身邊不知是哪個夫人,哭了一聲:“完了,完了……”

  就在這時,噠噠的馬蹄聲,從獅子驄的身后傳來。

  一匹棕紅色的駿馬當先,踏碎林子里的暗色,直奔入陽光之下,蕭心澄握著韁繩,馬背上還趴著左家小姑娘。

  “澄澄!”沈定珠看見女兒的身影,再也鎮定不了,連忙提裙飛奔下看臺。

  蕭心澄身后,還跟著兩匹駿馬,馬背上坐著驚魂未定的小姑娘們。

  那些貴夫人們看見自己的女兒回來了,皆哭著趕了過去。

  蕭心澄勒停馬匹,馬服濕了一大半,小臉上黏著一些水底下的石子,頭發濕漉漉的黏在白皙精致的臉頰邊。

  “娘親!”她顯然沒受驚,眼里神采奕奕,從馬背上下來,她舉起鞭子,“我把大家都帶回來了!”

  沈定珠將她一把抱在懷里,隨后紅著眼檢查她身上是否受傷了,好在只是有些濕漉狼狽。

  “你要將娘親嚇壞了。”沈定珠哽咽。

  蕭心澄拍打著小胸脯,分外驕傲:“左左的馬受驚了,我就去追她啦,左左被她的馬甩了下來,掉在小溪里,還好被我發現了,我把她弄上馬背,可廢了好大的勁,不過我想回來的時候,卻迷路了。”

  她說著經過,一路上她都不害怕,沉著冷靜,還知道絕不能把朋友丟在林子里。

  后來蕭心澄騎著馬,帶著左家小姑娘順著河邊找路,看見林子里沖出來獅子驄,是她父皇的馬,獅子驄的后面,還跟著幾個剛剛在林子里分散的小姑娘。

  蕭心澄:“父皇說過,他的獅子驄認路,所以我們跟著它,就回來了。”

  說完,她環顧四周:“咦?父皇的馬都回來了,可父皇人呢?”

  蕭瑯炎還沒回來,沈定珠擦去淚水:“你父皇帶人找你去了,澄澄去換一身衣裳,然后讓太醫診脈看看,有沒有大礙,娘親等一等你父皇。”

  蕭心澄乖乖的點頭,其余幾個小姑娘也在各自母親的懷抱里,有的這才敢哭出聲,蕭心澄還跑去身邊安撫她們,那些小姑娘聽了她的安慰,頓時不哭了。

  女兒身上的感染力和統御能力,簡直是天生的。

  沈定珠收回目光,擔憂的眼神投向林子里,蕭瑯炎應該也要回來了吧?

  她讓人立刻放響煙號。

  然而,不過片刻,一群禁軍趕了回來:“娘娘不好了,我們在水潭下游發現了一匹淹死的駿馬,還有皇上的腰帶,不知是不是皇上從瀑布上掉下去了。”

  這一瞬間,沈定珠覺得落在她頭頂上的不是驕陽,而是一道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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